; 白天有系世陪伴不离左右,有时她受召唤暂时不在房内,此时草十郎打开板窗,必须听见丝竹悠扬。上皇几乎连夜笙歌,延至深夜是常有之事。
熊野威神现
入护名草滨
若浦长留待
永保少年郎
草十郎对上皇的歌声耳熟能详,正因为他热衷今样成痴,无论练唱或转音皆已圆熟淬练,在席间与臣下轮流吟唱中,即可听出此人功力非凡。实际上,上皇的技巧高明,到了令人怀疑身为贵人还专精此艺,难道不担心有损声誉吗?
(真悠闲啊……)
草十郎由衷认为,上皇声称忙于政争,其实不难看出是沉溺在游艺中。或许清闲是理所当然,因为上皇不需自谋生计,当然有闲情逸致了。
配合歌曲中,还可清晰听见笛声。笛声响起时,草十郎总是凝神倾听,不禁思忖:这是普通横笛,我也能吹吗……?
结果短暂几日间,他对这些曲调也熟悉了。
对草十郎而言,乐曲中的笛奏不但固定,而且局限发挥。不过仍与合奏者的个性特质相呼应;笛声并非单独完成,而是与其他乐律求取共振后产生音色。
草十郎聆听着,正觉得独吹无法获得这种要领时,听见廊板响起陌生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进房的竟然是上皇。这时丝竹热闹未歇,草十郎感到有些讶异。
「您……不是还在唱吗?」
「好耳力,朕不过暂时离席。免了、免了,不需拘礼,朕不会久待的。」
上皇拦住正欲下床的草十郎,上次卧伤不起是情有可原,这回总不能让主上席地独坐。
草十郎面对端坐后,为受到过度礼遇而致谢,上皇露出满意的神情。
「年轻人康复得快,就不必客气,是朕处置不当才让你受伤。」
草十郎也有同感,遭人狠狠刑求一顿,竟被要求既往不咎。能迎面对坐而不发火,是因为自己欠上皇人情,何况此时他真的不想为过去恼怒。九五之尊的上皇能如此表现诚意,让少年对他产生一丝好感。
(不过上皇付出太多,反而变成我欠他更多人情,必须找适当时机离去……)
草十郎似乎表露了心事,上皇细细观察后说:
「朕曾考虑以国君的身分和地位,或许能拉拢你,然而怀柔手段似乎对你不奏效。是朕特别引荐系世去六波罗的清盛府献舞,你听了可有点感念之情?」
「我们曾谈论是受您的协助,那么,大炊夫人也在这座府内?」
草十郎问道,上皇不在乎地说:
「朕赐了左京的馆舍给她,她答应这阵子教朕唱今样,传授足柄(※今样中极为罕见的领域,属于神歌之类,据传源自箱根足柄明神的神歌,当时传唱者相当稀少。)的秘曲。你和系世若想住馆舍,朕这就恩准如何?」
「请不必……」
尽管辞退,他不免有些羡慕夫人的处境,对上皇轻易提出赏赐也感到惊讶。
上皇朝少年身旁瞥了一眼,又说:
「系世可是寸步不离陪着你啊。她表现实在精彩,此时正与众公卿欣赏乐曲,一时不会回房。朕总是难觅时机与你单独一叙,感到很为难。」
草十郎不禁蹙起眉头。
「为何系世不方便在场?」
「她坚持永远不在别人面前跳舞,绝不肯听从朕的要求。」
草十郎心想她果然受到逼迫,就开口说:
「我曾听系世提起,她一旦下定决心就坚持到底。」
上皇举阖起的折扇轻敲面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来求她,不知如何?」
「我不想拜访系世,也不愿意为了和舞蹈产生共呜才在人前吹奏。」
「别激动,先听朕道来。」
面对语气尖锐的草十郎,上皇神态从容地说:
「你以为朕是一时兴起想看系世跳舞,那就错了,其实是想和你细细商量。对于系世这女孩,唯有动之以情。如今她一心向着你,对伤害你的人极为反感,绝不轻言交涉。不过对象是你,她就能通事理吧。至少除了你受伤以外的话题,她应该愿意聆听。」
草十郎觉得受到微妙的煽动,对上皇究竟打什么主意感到好奇。他重新端坐注视对方,这位眼神朦胧的贵人外表不带锐魄,却非泛泛之辈;为了避免被糊涂摆布,必须洞悉此人的意图才行。
「您请说。」
草十郎如此应道,上皇随即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而这毕竟有欠天子威严。只见他双手搁在盘坐的膝上,悠然地说:
「朕早年通晓艺曲,如今未至最高境界,然而对长年接触颇感自豪。在宫中能知悉歌舞音曲有何妙力者,除了朕以外,可说绝无仅有。他们大抵是为争权而汲汲营营,而朕却不然。正因为不求功禄,潜心修研艺曲,到头来帝位竟落入朕的手中,事情就是如此。」
草十郎想起正藏曾说起上皇的身世。这位亲王不但缺乏保护者,朝廷上下甚至无人相信他能登大位。上皇自顾自地点头,又说:
「原本阴阳师说朕阳寿未盛,倘若如此,周围的臣从、连朕本人都认为不如随兴发挥喜好。然而愈沉醉在乐韵中,就愈能看清世态。与其说眼观其象,不如说是心谙世势流相更恰切。朕清楚意识到执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