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优雅的衣装和簌簌裳音,与现场气氛极不协调。系世御前在日满跟随下,风姿飒爽地步入敞厅。
2
系世和日满启程前往青墓已过半月余,对于她理所当然地介入这场纠纷,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你不是回青墓了?」
面对正藏的困惑疑问,少女率直答道:
「我是来还坐骑的。」
「你们两个为了还马特地跑一趟?」
「跟你开玩笑的。」
系世瞥了正藏一眼,板起面孔说:
「我将去京城,是有些话想对草十郎说才来,能不能替他松绑一下?」
(……系世原本是这样吗?)
草十郎不禁如此暗忖。他没有忘记系世,只觉得少女并非只存在记忆中,而是具有让人目睹时为之惊叹的形象,犹如水晶中时显的彩虹般飘忽不定,朦胧却蕴含鲜烈的特质。
此时她是白拍子装扮,穿着白底花纹的礼衣和亮泽赤袴,不戴乌帽子,手执一顶旅用的薄垂纱笠帽。她站在一群鲁男子面前,态度格外堂堂不屈,相形之下,连正藏都不免含蓄几分。
反倒是行者装束的日满,对任意闯入的行径一副诚惶诚恐,努力压低魁梧的身段。系世的威严,确实不是仰仗行者为后盾。
正藏作势轻咳一声说:
「若放了草十郎,他会立刻冲去跟尾张的武士团拼命。你还想要我放人?」
「啊,那就别松绑,保持现状就行。」
歇手的众人听她如此说,又再度使劲捆绑,倒是取出草十郎口中的塞布。他忿忿对系世说:
「不想帮忙就别来搅局,少自以为是了。」
系世走到草十郎面前蹲下,孩子气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窥探着他,也不理会指责就说:
「我猜你或许认识三郎少主,所以来这里,果然不虚此行。」
少女悄声叹气后又说:
「男人考虑事情时,为何像这样凡事诉诸暴力?你想奇袭抢救三郎少主,简直是异想天开。尾张的弥平兵卫不是庸才,更不是胆小鬼,他不但配备武器周全,手下也个个身经百战。他们曾在青墓留宿,所以我很清楚底细。」
「谁管他们啊,你哪能了解我的心情?」
草十郎激动说道。话讲完,他发觉这是第一次向人吐诉心声。
系世以怜悯的眼神回望他。
「你当真满脑子只想着杀敌救主?真的以为自己只能做这种事?你若是这样,三郎少主可能会因为眼见敬慕源氏的人不断牺牲,最后只能悲伤赴死喔。」
「不然能怎么样,我别无选择──」
自己孑然一身,不同于正藏拥有部下刀剑,他想说明唯有伺机突袭一途。然而系世以强势的语气问道:
「可是笛子该怎么办?你不是吹笛人吗?」
「笛子?」
意外之下,草十郎没头没脑地反问道,这个问题实在太突然了。然而经她如此询问,草十郎想起被义平呼唤「吹笛人」时的感动,他满腔怒火忽然消失,变得虚脱无力。
「吹了又能如何?一点也无法挽救三郎少主。」
「不,或许有用。」
系世轻声说道。草十郎亟欲知道少女想表示什么,就坚盯她的面孔,接住草十郎的几名男子得知他不再挣扎后也纷纷松手。
系世站起身,望着正藏。
「这种情况下我们不方便交谈,而且感觉很累人。我发誓不让他做出糊涂事,能不能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正藏沉吟了片刻。
「他平静许多,可以松绑了。可是不知何时又犯,我还是在这里见机行事吧。」
「不要紧,请便。」
系世答道,于是草十郎双手的绑缚被解,得以重新起身。
原本该感谢系世居间调停,只是草十郎介意在女孩面前有失体面,加上一时对正藏气恼难消,因此满脸不悦。正藏的部下各自回去工作,日满也离开敞厅,只留下三人在场,系世望着坐下后别过脸不理睬的草十郎。
「我觉得你这人总是让自己堕落。真不可思议,为何你能吹出那种笛声呢?或许你记住方法,知道如何区随能吹和不能吹的自己,但我认为那种方法不太高明。」
愠怒的草十郎并不答腔,她继续说:
「因为你的笛声只能出于自我的生命之源,被区隔的那个自我于是逐渐萎缩,导致你成了不知生命何其重要的肤浅人。」
正藏春草十郎插嘴道:
「这小子的笛艺有这么厉害?我们从没听过,所以无从联想。登美婶曾说在温泉地听过一次,不过他从未在大家面前吹过。」
「他不是替宴席助兴而吹,大概从没想过与众同乐吧。」
系世如此答道,正藏就纳闷起来。
「乐舞除了让大家开心,还能做什么?」
「比如说天上的飞仙翩舞奏乐,并非为了取悦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