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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时收养这只乌鸦的?」
「前阵子吧。」
草十郎只好补充说:
「……我喂过它一点饭。」
「你在养它吗?」
「不……没有。」
剥下少许饭团放在手上,鸟彦王威风地大口吞下。随助看在眼里,压低声说:
「草十郎,你真行。乌鸦明明是吃死尸的鸟,全身黑漆漆不吉利的,听说它叫几声,就表示快跷辫子的人能活几岁喔。」
鸟彦王尖喙一转向他。
「馒头脸的笨小子,乌鸦当然什么都吃了。人们私底下规定什么干净肮脏的,对我们一点意义都没有,乌鸦比你们还能体会在这世上啊,可不是靠这种小小基准在衡量呢。什么叫不吉利?你们吃进肚里的还不是尸体?这些饭粒不都是死草来的?」
「别说了。」
面对嘎嘎不休的鸟彦王,草十郎急得发慌,反倒弥助没有大惊小怪。
「哇,它在瞪我,好像听得懂我在讲坏话。」
(弥助听不到鸟彦王的抗议……)
草十郎重新认清事实后,觉得十分奇妙。乌鸦更加盛气凌人,竟威吓弥助说:
「喂,小不点,就算对草十摇尾巴也没用。我和他的交情,跟你那种路上撞见的不能混为一谈,敢来搅局试试看,去!去!」
草十郎不禁蹙起眉头。
「想吃就闪远一点,你才碍眼呢。」
「要你管。」
鸟彦王呕起气来,故意扑扇翅膀,翼端长羽一下子扫过他的面孔,草十郎早就料到有这招。
(……为什么我能听到它说话?为何觉得乌鸦讲得头头是道?)
弥助会如此后应,草十郎并不奇怪,在故乡武藏的乡民也同样认为鸦啼是不祥之兆。然而,草十郎和它亲近相处之后,丝毫不觉得乌鸦不清净。鸟彦王的清亮语气总是有条不紊,值得仔细聆听。
(……这样的我,该如何为自己而活?)
他漠然想起挂在树上的首级,正藏称那是一团腐肉。冷静思考确实如此,鸟群恐怕不分果实还是首级就去啄食吧。这若是事实也无可厚非,逝者唯有还诸大地。
然而并不仅于此,在草十郎内心,的确潜存某种让他永远无法纯真如鸟的感受,如今未曾消失,仍在他体内某处余烬犹燃。
得知早上工作结束后仍有空闲时,草十郎决定像在故乡时那样每日练武。他因受伤修养而松懈身体,回想上次夜间外出的那股冲动,还是觉得更该多动筋骨才是。
因此,他勉强答应传授武艺给拼命要求的弥助。
「总之习惯成自然。」
草十郎从未指导过别人,觉得有些吃力。他并非吝惜传授,而是难以言传。
「……拉弓时,身体没有完全稳住就无法命中目标,必须练习到记住自己体内的『全神贯注』。双脚踏地时身体仍处于不断摇晃的状态,拉弓时更容易晃动,这和骑马道理相同,绝不能错失凝神专注的一刹那。」
弥助不管他说什么都嗯啊点头,反让他不易指导。练弓结束后,草十郎要男孩拿起适当长度的木棍。
「我也常使用棍子,手中若有武器就拿着四处走动,直到了解持棍和徒手时身体重心不同为止。在感受棍端属于自身的一部分之前,先试着跑一跑、挥挥看。」
草十郎忽缓忽急、流畅耍动那根原木棒,弥助看得浑然忘我。
「好厉害喔……」
「在某种程度上,自用武器最好有点重量才能掌握感觉,挥动时不容易产生反力。如果太用力导致手中武器反弹,那么身体也要跟着武器走。」
草十郎挥开木棍,轻轻侧转恢复平衡,弥助见状就佩服地说:
「草十郎,一般人做不到的。」
「是吗?」
一段时间缺乏练习,草十郎比预想的更容易喘吁吁,他不禁露出苦笑。
「所以我不是说过这是自创的打架招式吗?我不太擅于以肉相搏,因此需要武器。」
弥助有些失望,注视手中木棍。
「那么必须从练习翻筋斗开始……你的身手好轻快。」
(或许没错。对了,倒是铠甲真重啊……)
草十郎想起铠甲的沉重感,仿佛把人钉在地上,初披战袍时既兴奋又骄傲,从没想过行动不便。
他心中掠过一种想法,觉得不适合穿战袍就不能当武士,就对弥助说:
「你不需要向我学习,只要随兴练习就好了。」
弥助立刻摇摇头。
「不,我也要练习翻筋斗,因为很酷嘛。」
刚巧路过的正藏见两人在练招,就失笑说: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想当杂技师吗?又不是耍偶戏的。」
弥助反驳道:
「才不呢,这是锻链身体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