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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复思索着,认为那是游艺人想提高知名度的行径。尽管如此,他们挑衅人人畏惧的平氏,对处决者表示哀悼却是不争的事实。
草十郎回过神,发现自己离开右京的屋宅,连紧跟左右的弥助都不曾发觉。
他并不熟识神佛祭典或仪式。自己曾协助处理家乡的例祭或邻家丧仪,对这些仪式不太了解,只漠然认为凡事该照形式进行。
对于供养无形神佛及亡魂,他还是第一次认为意义深重。
(这不知是为逝者,还是生存者……)
草十郎不想到六条河原滋事,昨日遭六波罗的武士残暴驱逐的游艺人不可能逗留。然而,他想依照鸟彦王提供的消息,再去眺望贺茂河滩。
当他离开屋宅时,鸟彦王拍翅飞来停在他肩上。
「怎么了?难得孤伶伶的。」
「我想一个人独处。」
草十郎直截了当地答道。
「有我在,你也算一个人吧。」
「不,你太罗唆了。」
「啧啧,任性小子。」
乌鸦不爽说完,又飞走了。
来到六条河原时,土堤上聚集比昨日更多的观众,草十郎见状一惊,不禁仿照弥助向在场者问道:
「今天该不会又是神乐舞吧?」
「这回不一样。」
结伴来的男子们一脸诡笑望着草十郎,神情摆明了他们连续两日都来凑热闹。
「听说接下来将表演白拍子舞(※流行于平安时代末期至鎌仓时代的即兴歌舞,原为巫女在巡礼传教时的舞艺,后来转由擅于歌舞的妓女(亦称白拍子)表演。)。」
「白拍子舞?」
草十郎从没听过,感到相当惊奇。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歌舞喔,还没见识过就来开眼界吧。」
「可是……在这种地点表演,今天六没罗的武士该不会又来揍人?」
「管它的,反正快点开溜就行了。」
男子毫不在意地说道。所谓京城的居民,无论是观众还是艺人,对大小骚动早已司空见惯。草十郎佩服他们真是处变不惊,于是步下土堤,这次想走到舞台旁边。
在绳索划界的内侧,有一个男子正缓缓绕着舞台,他头戴方巾、外衫挂着圆口袈裟,一身山野修练的行者装扮。细看之下,只见那人伸出斗笠向观众索讨赏物,他高举念珠施礼,那副模样就像是接受布施的修行僧。不过在这种场合会有行者出现,反而显得十分怪异。
那名行者没有强行索讨,不过草十郎站在最前列,不给赏光毕竟不妥。他一探怀中,想起得到过几枚宋钱(※中国宋代铸造的铜钱,传入日本后,流通于鎌仓至战国时代。一般交易主要是由绢帛取代货币。),就放心走向舞台前。他还不习惯使用铜钱,倒是正藏等人有许多钱币,还喜好以钱交易。
尽管如此,草十郎此刻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想看表演,他在意的是神乐舞,并非京城最流行的时兴表演。然而他终究想看平氏何时会来阻挠,因此决定留在原地等待。
行者绕走一圈后回到搭篷旁,他端坐在铺毯上,慢条斯理地端起鼓,郑重唱喝一声,同时开始拍鼓。舞乐的伴奏是由行者担任,今日不见横笛和竹笙的乐师在座,或许是昨日尝到苦果而逃之夭夭。
不一会儿,搭篷的垂幔掀起,舞者缓步出场。
她的装扮与昨日极为不同,草十郎不禁瞠大眼睛。
执扇出场的舞者头戴乌帽子、身穿礼衣裤袴,竟然是以男姿示人。
只见她身穿湛蓝衣衫,袴布有浅蓝条纹,礼衣上的袖结穿编赤线,衣身则是浮纹的雪白质地。戴着乌帽子的秀发绢亮如流波,娇容薄施脂粉,从白妆下通透若现的樱色肌肤可知是个豆蔻少女。
年龄约莫十五、六吧。从外型来看,那不带矫媚的表情仿佛真是少年。然而草十郎首先感觉到的是,是她简直毫无防备。
少女的男装打扮,岂止掩饰女身,反而更突显特质。没有华丽女裳却透露身分的原因,就在于她本人拥有的美质──樱色辉泛的肌理、眉目纤秀、乌发蕴泽,以及娉弱的颈项和指尖,让人觉得她暴露在大胆众目之下,却丝毫不以为意。
舞者将阖起的折扇直指前方,步伐稳健地前进到舞台中央。几声鼓响后,她踏着独特的节拍配合鼓韵起舞,挥曳衣袖后,以清亮的歌喉唱道:
十方世界烦恼悟
阿鼻业火唯心造
极乐净土广池水
清净不离自在心
那是唯有少女方能展现的嘹亮,宛若铃音远扬,又与铃声迥然不同,是具有柔婉、澄净的气魄和韧力,随着轻颤唱腔传向遥远彼方。
草十郎犹如受到震击,她的声音是铃声无法比拟,明确蕴含着人心思念──祈盼或心愿、憧憬、悲凄。
连不谙歌艺的草十郎也知道少女受过训练,从她无视于河滩辽阔,可知她拥有独特的亮嗓。
眼看观众逐渐安静,拍鼓声鲜明迥荡在阒静的四周。舞者飒然开扇,轻展扇翼化蝶翩翩,接着反复唱道:
十方世界烦恼悟
阿鼻业火唯心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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