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别逞强了,你这重伤一个月也治不好。」
男子泰然说道,伸手想帮助拱着身躯的草十郎重新躺下,少年想拂去他的手,却力不从心。
草十郎躺着等待痛意消失,虽然略微恍神,仍怒气未消地瞪着这位首领。
「笛子还给我!」
「什么笛子?」
「快还我!」
「那玩意啊──」
正藏摸摸鼻子,悠然地说:
「你的铠甲和随身物品都放在那房间,不过现在用不着吧。最要紧的是先疗伤再说。」
「都是你害的。」
「唉,没错。」
「为何不杀我?」
听他如此询问,大汉诡异一笑。他天生一副笑容可掬的嘴脸,微笑时双眼更眯成了线缝。
「我改变主意了,既然抢来披挂,干脆连官兵也逮到手。不过你闹得太凶,我差点没要了你的命,幸好能活过来,用掉的汉方药量却吓死人。」
「谁希罕你救啊。」
「话是没错,你昏睡五天未醒,那一记敲在你脑门上还真敲错了,我以为你下半辈子准要当白痴呢。」
「我五天没清醒?」
灰发妇人神情有些得意,对惊愕的草十郎说:
「是啊,就算你睁开眼,对周遭也没意识,退烧后一直昏睡不醒。你不能照顾自己,我只好充满耐心不断对你喊话,又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想到今天听见一句『你是谁啊』,真教我吃不消哪。」
草十郎这才留意到身上的整洁,穿的衣衫虽非上质,却是焕然一新。他理当表示谢意,却变得不知所措。
正藏见草十郎神色慌张,又眯起细眼。
「嗯,果然恢复神智了,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笛子还我』,我还以为这人脑筋有问题。」
「要你管!」
草十郎怒瞪着对方,首领完全不以为意。
「当然非管不可,没打死你是因为看你年纪轻轻却武艺高强,我很佩服这小子受伤也不屈服,到现在我还摸不清你是使什么招数,一口气打倒三、四名对手,当时早该动弹不得才对啊。」
灰发妇人开口说:
「不,正藏,这孩子看起来瘦巴巴,其实体格经过锻链。他的确有料,这点我可以担保。」
「如此说来,你应该更在乎长刀和铠甲吧。我猜他是经过磨练的武家出身,但举动也未免太怪了。」
草十郎真想吼他别胡扯,又竭力按捺怒火,开始设想自己目前的处境。
「……你既然说我是武家出身,难道是打算把我交给六波罗,所以才留下活口?」
「是啊,这主意也不赖。」
大汉笑嘻嘻说道。反正他讲什么,表情始终乐不可支,真是棘手透顶的家伙。
「送你去那种地方太麻烦,所以算了。瞧你的装扮不像是武将家的公子,就算拉去悬赏也换不了几个子儿。若是最初发现的那个穿红铠的小子,或许可以捞一票。」
草十郎凛然一惊,首领若无奇事地继续说:
「我没忘记五天前的事喔,牺牲自己让主公逃走固然可佩,但没半个人回来找你……其实我有点期待,想赌赌看有没有救兵,结果太绝情了。你完全被榨干再抛弃,唉,那些人对待手下小卒就是这么回事。你沦落到这种下场却被我捡到,是该庆幸罗。」
草十郎成日无所事事,内心混乱至极。当然了,他过去从未尝过这种经验,不了解当日败战让身心遭受多大重创。草十郎满心以为只要逃回山中,就能与义平和赖朝见面,可恨无法动身,不知时日已过多久,他屡次惊觉,精神频受冲击。
草十郎不得不承认世态已变,唯独自己苟活下来的事实,这让他沮丧不已。自己徒留空躯,此外一无所有,原本赴死得以成全一切,偏碰上多管闲事的正藏,害他壮志未酬。
草十郎对遭弃一事并没有怀恨在心,义朝等人不该为自己甘冒危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京城远逃的途中,好几名武士为了确保义朝等人的退路,留下来以身相抵,果敢面对追兵。愈勇猛的武者愈早成仁,如今只是轮到草十郎出场罢了。
话虽如意,他觉得自己的确榨尽余力了。身心虚耗时意志容易脆弱,甚至觉得处于这种不堪回首的立场,实在落魄万分。
破晓来迎、暮晚又至,晨昏对他了无意义,没有希望和期许迎接下一个天明。伤势康复后,如今只是正藏收容的堪家犬。故乡既遥,义平亦远,全被他抛弃、背离了,此时想寻求这些成为心灵支柱,也未免太厚颜无耻。
草十郎浑浑噩噩地度日,登美(※就是上年纪老妇人的名字。)送饭菜时在一旁唠叨催逼,他只好尽量吃完。或许如此,身体复原的状况远比心情更快。十日后,手脚的擦伤及刀伤已经痊愈,箭伤亦不再疼痛,他终于行动自如了。然而,此时的草十郎觉得根本毫无意义。
负伤过了二十余日,登美在为草十郎更换伤药时,正藏在场仔细观看伤势,然后说:
「如果剩这点伤,只要有人牵马就能稍微出远门罗。喂,明天起你去汤治吧。」
说实在,草十郎可不知道什么是「汤治」。他蹙眉望着对方,只见总是笑容满面的正藏,此时真的愉快无比地说:
「你不懂意思?就是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