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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贺四郎急忙说道,草十郎摇了摇头。
「这匹马很累了,我的身体比较轻,可以减轻一些负担,还是让我去吧。」
草十郎借来弓箭后跨上马鞍,义平忽然按住他握缰的手。这位少主目光凌厉地注视他,迅速低声说:
「听好了,记住离开这座山后,处处有人想要你的命。三郎若进入了乡里,就别追去找他。懂了没?你一个人回来就行。」
草十郎只回望着义平,无法答应要求,他有某种预感掠过内心,为了极力否认这抹预感,他甚至忘了回应。
义平泛起苦笑,朝草十郎的坐骑一拍,以周围都能听见的声量说:
「好,这就去吧,三郎拜托你了。」
「义平伸手按住自己的感觉,在草十郎的手背上久久不去;那触感仿佛告诉他不该自告奋勇,如今选择离去,势必永远无法追随少主。
(怎么会呢……我一定带赖朝大人回来。)
草十郎再次否定这种想法。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此时没尽力就会牺牲赖朝,将来势必抱憾终生。找到时得告诉他左马头有多惊慌,赖朝知情后,相信忧郁的神情应该会开朗些吧。
四周渐转明亮,所幸稍早时已停雪。草十郎循着初来时的踏迹前进了许久,在小竹丛彼方发现一匹马的足印,那绝对是赖朝的坐骑。
足印偏离道路,毫不迟疑地以寻常步伐走向下坡,从那不曾勒马回头的整齐足迹来看,草十郎推断横朝没有执缰。
(说不定在马上睡着了……)
获得自由的马儿,会出于本能直朝开阔地点走去。忐忑不安的草十郎催着苇毛马疾追前进,不出所料,赖朝的坐骑已走向山麓原野。
草十郎没有忘记义平的叮嘱,附近不见人户,他告诉自己这不是乡里,决心再向前探几程路。
这是无风的宁晨,鸟儿欢唱晨歌,不需太过警觉,然而落霜枯萎的赤荐色草丛彼方,有一片阻扰视线的白雾。草十郎姑且听蹄声前进,不久来到草丛尽处的广大池畔。
他勒马环顾四方,雾霭遮隐的对岸隐约有小村落,左侧地势微高,有松木疏立的细长土堤延至远方。
一身绛红铠甲的源赖朝正在堤上。
草十郎刚望见身影,顾不得马匹疲倦就疾驰而去。赖朝并未骑马,有三、四十个男子紧追在后。他身披重甲无法快跑,一伙人几乎拥上捉住他。
草十郎在飞驰中摸探箭筒,在比睿山拾到几枝散箭,仍有及时吓阻之效。他不瞄准目标,而是以速度取胜,一踏稳马蹬就连番搭弓快射。
第二枝刚巧命中一人,率先冲着赖朝紧追不舍的乱民冷不防受到攻击,不禁心慌脚乱,与后方赶上来的人群撞成一团。
趁着彼此距离拉大时,草十郎快马快鞭冲向赖朝,顺势拉住他的胳臂,不由分说先将他拖上马鞍前方。气喘吁吁的赖朝表情扭曲,发现搭救自己的竟是草十郎时,几乎哭了出来。
「我的马……伤到腿……」
草十郎认为有必要听他说明窘况,然而无暇多问。赖朝刚跨上马,草十郎感到苇毛马承受过重,显得萎靡不振。让几乎累倒的马承载两人奔跑,实在太严酷,然而乱民识破草十郎的箭囊已空,发出怒吼冲过来,只能逼马走为上策了。
「再加把劲,加油!」
只要拉开一些距离,追者将会死心吧。他们看似乌合之众,手中持的不过是棍棒之类,并非真正的武士团,想必是当地流氓在伺机拦路打劫。
草十郎毕竟轻敌,一心只顾策马前进,没留意到后方动静。这时,一枝箭倏地飞来。
好个力道强劲的疾箭,徒然流窜体内的冲击,让他起初甚至没发觉是中箭。他朝灼痛的伤处望去,原来后肩插着箭羽,那是铠甲不易保护的部位,他感觉到箭镞刺入肉体的冲击反弹而出,一阵尖锐的痛意袭来。
草十郎凝住气息,深吁了口气,以冷静到连自己都惊讶的语气说:
「请您继续纵马前进,到有树林隐蔽的地点才能停下来,由我在这里应付他们。」
惊讶的赖朝想回首。
「可是这样……」
「别管我,你尽管走吧。等我下马后,它将跑得更快。请听我说,您若停下来,马便跑不动了。」
话说完,草十郎飞身跃下。
在枯草上落地的冲击虽小,创痛却仍让他一阵晕眩,只能双手支地跪倒。右手一探箭柄,原来刺中左腋后方,他勃然大怒,猛力握箭拔出,只见鲜血淋漓的箭镞不甚大,他顿时觉得拔出来好过了些。
(伤势不深……左臂稍微能动,没伤到骨头……)
盛怒让草十郎气力大增,赶在追者未到前先起身迎战,他拔出义平赐的那把黑漆长刀,流氓们全没有这种兵器,只敢远远围住他。
草十郎扫视着敌人的龌龊嘴脸,发现这群人背后,有个悠然持着重藤弓(※一种长弓,弓身卷有藤条。)的大汉,细细的头带绑着一顶皱巴巴的乌帽子(※元服后的男子所戴的日常用帽。),身上的黑线编缀铠甲算是众人中最像样的装扮,显然是首领人物。
大汉眯起眼缝,细声细气地命令手下:
「别动刀动剑的,打死他就好,小心伤了披挂。」
草十郎差点没气昏,他哈哈大笑道:
「凭你们那点烂功夫还想夺走这副铠甲,来试试看啊。一群狗贼,谁敢靠过来,我就教他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