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这几句话,就让草十郎不惜为义平捐躯。只要能为少主而战、为他效忠,死又算什么,何需计较成败。
少年尚未自觉这正是沙场上的热情,便已心意已决地跑起来。
草十郎从孩提时代开始吹笛,并没有启蒙师父,在乡野时仅凭一枝单管,自然就会吹奏。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那是什么曲调,只在高低音色中,内心恍惚出现一旋律。他照着吹时,养母若苗就面色苍白地告诉他,他的生母曾吹过这首曲调,还说莫非这孩子从娘胎里就在聆听──
草十郎的生母据说是美貌的游艺人(※泛指游走江湖的艺人,如傀儡师等杂技者、出卖色艺的女艺人或妓女等统称。),让足立家的生父十分着迷。女子生下男婴即撒手人寰,正室志乃坚持不让烟花女的儿子进门,草十郎因此只能在乡野长大。
到了懂事年纪,草十郎从来不在人前吹奏,因为他知道会落人口舌,何况还得设法应付乡里的小混混;他们是一群野孩子,偏爱恶整弱势者。草十郎知道自己吃亏,但也不想白挨拳头。
尽管如此,他不忍放弃喜好。当他忽然单独消失,到无人原野或山丘上吹笛时,乡野的家人总视为怪癖而一笑置之。
义平会知道此事,是因为远元在介绍弟弟时,把此事当做趣谈讲起。
「这小子擅长笛子,听说没去理会他就能吹上一整晚。不过对象可不是人类喔,而是到野外吹给乌鸦或是狐狸听。」
围着火堆饮酒的武士们觉得好笑至极,纷纷说:
「吹给动物听有啥用?该不会真的溜去找姑娘,吹个小曲想嬴得芳心吧?不过瞧瞧这小伙子,是个美男子喔。」
足立远元刻意摆出一脸认真。
「本人先声明,我这弟弟是人不可貌相,不然你们可有苦头吃了。他在家乡专门捉对厮斗,曾一口气击败十名对手。他愈吹笛子,打架本领就愈强。」
草十郎只能苦笑,自己为何能磨练打架技巧、培养出在彪形大汉前也面不改色的气魄,这全是宗家的远元兄无法了解的事情。虽然他以出身足立家为傲,心理上仍是五味杂陈。
「哦……本领强就好办了,不管对女人还是狐狸都应付得来。」
「下次看是比射箭还是斗相扑,亮点本事来瞧瞧吧。」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时,义平忽然插嘴说:
「我跟这小子不同,是为了受姑娘欢迎才想学好笛子,总不能没个绝活悠哉去追女孩子吧。下次你要去无人的地方吹,记得找我。」
众人听义平说得直率,不禁哄堂大笑。这是两个月前的事情,此后草十郎不曾与少主交谈过,即使他已忘记自己也不稀奇,然而在出征的时刻,义平突然提及此事。
(义平大人这么说,我一定能做到……)
那么,草十郎应可轻易达成义平的要求。紧追远元兄的坐骑实在太辛苦,他眼看双方结束箭攻,一鼓作气就辅前直奔。
离开大内里宫门之后,这次显然不同于三条殿的奇袭,而是一场攸关生死的对决。平氏率军密麻如潮,涌满整条大路。
然而冷静下来,就知道无论再气势如虹的大军,也不过是个人集团。这群人仗着人多势众的家伙,只要自己逐一冷静看准,就能偷袭掉以轻心的对象。
草十郎在单打独斗方面经验丰富,但对自己能保持明晰理智,实在感到不可思议。他没有任何恐惧,望着怒吼挥动武器的敌方武士,甚至有闲工夫思索着……大叔们,何必蛮勇啊。
草十郎握着步兵所持的长柄刀,这种武器靠腕力挥举太重,只需朝目标方向弧形挥舞,顺势照落刀方向砍去,就不致于消耗太多体力。
就算草十郎不断长高,也不可能成为彪形大汉,更不会变得结实精悍、肌肉发达,因此他必须讲求效率。实际上,他真正的武器是观察对方动作的敏锐眼力,以及对节奏的直觉。观察对方的动作,寻出规律节拍,便能掌握乱拍中的节奏……草十郎掌握乱拍后挥刀,凌厉的架势,就算刚勇的武士也难以招架。
他奋力跑着物色敌人的坐骑,无意识地架开在头顶交错的刀影,只见一匹属于我军的骏马失去主人,正在那里飞蹦窜跳。马主是一名铁甲武士,他正与敌兵扭打成一团,滚落地面。
连马旁的几名随从都来不及奔来抢救,草十郎当然无法追上。只见敌人高举的长刀白光一闪,刺入被擒住的那名武士的头盔护颈中。
一瞬间后,敌方步兵也朝抢夺目标奔去。那是一匹令人动心的苇毛马,草十郎反射地举刀朝对方刺去。
他不关心对方死活,只觉得彼此的意志势不两立;为了削弱其势,必须教对方丧失战斗能力。非要一匹战马不可──强烈的渴望让草十郎终于如愿,头一遭在战场上杀死敌人,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印象。
草十郎抛下长柄刀,跃上苇毛马,一跨上马鞍就知道是好货色,那饱尝夏草而变得肥壮的身躯多紧实,肌肉充满张力。出身坂东的武士应付马匹自然驾轻就熟,他两腿夹紧马腹,猛力扯缰表明自己是主人。
少年从马背上环顾四周,这才发觉我军稀疏,全都是生面孔。看来自己摆脱混战,在奔跑时混入藤原信赖的部属中,一群人全被驱往待贤门。这批队伍溃不成军,及早从宫门撤退,草十郎特地争取来的坐骑派不上用场,忙跟着众人逃往待贤门内。
就在料想敌方会乘胜追击,只能撤回内里附近时,遇上一群从西院转角冲来的骑马武士。
他心下一宽,这里有源义平和他的部属,远元兄当然也在其中。远元带着一副受够的表情望着他。
「这小子,跑去哪了?」
草十郎无暇细说,只定定望着少主,义平似乎明白这视线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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