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心俱疲时难免欠缺远虑,只会做出极端抉择;若不立刻实现目标就一死了之。
(总之下山和正藏直接商量好了,闹情绪或唱反调都没用,再怎么抗拒,他有恩于我是不争的事实……)
草十郎从温泉起身,踏上岩石后试着伸展双臂,箭伤仅留一丝残痛,幸亏能想通道理,浑身感觉一轻。
他愉快将唇按着横笛,在吹奏前,隐约感觉将吹出异于刚才的音律。
这时,就在笛声和周围即将共呜之前,草十郎听见附近响起乌振翅的声音。他无心一瞥,只见有只乌鸦迅速飞落在岩石上。
乌鸦收起双翅,仰着鸟喙整理翼端长羽,像是偷眼观察他。草十郎不以为意,又继续吹笛。飞禽走兽皆对他的笛声很好奇,鸟群停在他头上的枝稍,野兽则抱着戒心步步靠近。
当它们聆听入神时,就会来到草十郎足畔,与他同享四面来风,然后无声无息地迅速离去。野鹿和山兔总是充满好奇心,曾几何时,竟连野熊也如此,草十郎不觉有些惊讶。
乌鸦似乎同样受到笛声吸引而来,它屡次偏起头像是凝神倾听,接着发出一声啼叫。
草十郎惊愕之余,竟然难得中断,因为乌鸦的叫声仿佛在说人语。
「果然是你,我找了好久,还飞去武藏呢。被婆婆轰了一顿回来,搜遍整个丰苇原才找到这里,我原本想撒手不管了。」
那语调略微高亮,像是发自少年。草十郎眨眨眼,霎时以为自己的脑袋真被敲坏。
乌鸦晶亮的圆眼直瞅着他。
「别摆出傻脸啦,你不记得婆婆以前说过的话了?听说人类笨头笨脑的,果然没错。我偷乌鸦对哪些事该牢记不忘,哪些要抛在脑后,可分得很清楚哩。」
草十郎趁横笛还未失神掉落前,忙将它移开口端,双手紧紧握住。
「……你说的婆婆,该不是我七岁时出现的……」
「没错,它当时就是怪婆,现在变得更可怕。鸟彦王的后代反正能活到七老八十,可是鸦婆都超过百岁了,不知打哪来的精力,实在没天理嘛。」
乌鸦倒竖一下羽毛,浑身抖了抖。
「鸟彦王……?」
「嗯,我们在乌鸦中属于特殊血统,袓先是曾经身为男孩的神明,所以我有会说人话的特殊能力。栖息在丰苇原的鸟族,都向鸟彦王宣誓效忠喔。」
草十郎联想到的,却是将乌鸦和神明连贯,恐怕会惹恼义平这种无聊事。面对非常事态,或许他已神智昏乱。
「……这么说,你是会讲人话的乌鸦?」
他一丝不挂、握着横笛跟乌鸦闲聊,这副模样实在不像正常人所为。草十郎在小声交谈中,觉得相当难堪。
眼前的乌鸦则发出调侃的啼叫。
「我啊,可以简单记住人类的语言喔。鸟彦王是真正统治丰苇原的霸主,既然视人类为管豁的一环,就不能忽略他们的存在,所以我才外访修行一趟,虽然这么做有点蠢啦。」
草十郎心中涌起疑团,但没勇气求证。几番欲言又止后,他终于问道:
「以前那只乌鸦曾对我说『总有一天会遇到少主』,该不会是……」
乌鸦飒地展开双翼拍扑几下,显得喜出望外。
「怎么,你记得很清楚嘛,也不快点讲出来。婆婆指的少主就是我,是我啊。在鸟彦王家系里,雌鸟总是健康长命,反之雄鸟能够如此的少之又少,不过唯有雄鸟能继承鸟彦王的王位。我注定为王,只不过婆婆的教育太严格了,害我在求偶季节连一只雌鸦都不能追,还得外出学习人类的生存方式。获选为继承人好辛苦喔,你说对不对?」
乌鸦快活地要求认同,让草十郎初尝到什么叫目瞪口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