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的低吼声在地板下方的空间回响着,听起来就像是成群野兽的嚎叫声,让丰穰不禁瑟缩起身子。
不过,冷静地竖耳倾听之后,他发现只是因为四面八方传来的回音,让这阵低吼声听来声势浩大。真正发出声音的来源似乎只有一个。他蹲低身子,缓缓地朝发出声音的位置前进。
丰穰开始明白那不是野兽的叫声,而是人的哭声。不过,人类究竟是否能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让他有点半信半疑。在昏暗的空间中,他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不同于木材,有着柔软轮廓的影子。再靠近一点之后,丰穰发现那是个人影。是一个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全身不停地颤抖,又比自己来得年幼的孩子。
「鶲。」
丰穰这么开口呼唤,但对方的哭声和身体的颤抖,仍完全没有因此平静下来。这个孩子仿佛喉咙里梗着好几颗巨大的球,因为拼命想要将其呕出来,让身子不停地抽搐着。这些球从他的口中滚出来之后破裂,然后形成宛如野狗嚎叫的声音。
「鶲。」
丰穰试着以较大的音量再次呼唤他。
「丰……穰……大人。」
痛哭声转变成抽抽搭搭的哭声。丰穰在对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听到了回应。
「鶲,你怎么了?」
虽然鶲看起来试图想要回答,但因为不停地哽咽,所以无法顺利说出有意义的字句。
自从鶲年满五岁之后,丰穰便再也没有看过他哭泣的样子。与其说鶲是个很能忍耐的孩子,倒不如说他本身的个性相当开朗。就算因为跌倒而擦伤了膝盖,这孩子仿佛也会因为自己跌倒的动作很有趣而哈哈大笑。
至于他因愤怒而放声大吼的模样,也极为少见。鶲十分热心向学,而且记性也很好,因此,虽然比丰穰还年幼两岁,但却能成为和他一起读书的伙伴。再加上,对丰穰来说,如果摒除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谈——亦即仅以「正妻的孩子」这点来看的话——鶲是和他血缘最为相近的孩子。
所以,就算两人成为最要好的玩伴,其实也不奇怪。然而,基于鶲复杂的学派,丰穰还是和他维持着一段距离。和鶲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是会不自觉地顾虑他的立场。
其他孩子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丰穰和他们偶尔会偷偷把鶲排除在玩伴的名单之外。不过,不知道鶲是没有发现这样的事实,或是就算发现了也不在意,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样的鶲,现在却仿佛世界末日到来似地哭泣着。
丰穰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光景,又好像进入了不该进入的地方,因此陷入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当中。
「没关系。你不用勉强回答我。」
因为鶲呼吸的模样看起来很吃力,所以丰穰便在他的身旁蹲下,将手绕到他的背后,使尽全力紧紧地抱住鶲。他总觉得,要是不这么做,鶲的身体好像就会瓦解成碎片似的。
鶲仍持续哭泣着,不断抽搐、发出呜咽声,有时还喃喃说着什么,但丰穰完全无法听出来他所说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鶲抽搐的动作逐渐平息了下来,哭声也变得微弱而短暂。于是丰穰放开紧抱着他的手,转而轻拍他的背,然后再一次问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鶲呜咽着答道:
「今天早上,我向老师报告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然后,老师就说:『四邻盖城大人想必是顾虑到顾问官大人的立场,才会这么说吧。』因为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又开口询问,结果……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父亲大人……父亲大人他……」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不过,你难道不知道顾问官大人曾是旺厦的首领吗?」
鶲发出了听来像是惨叫声的一阵「呜哇啊——」之后,再次开始放声大哭。
丰穰继续轻拍着这名表弟的背。
——尽管难以置信,但看来这是真的。要不是这样,鶲应该无法如此平静地听老师阐述那段历史,也不可能在顾问官的面前将其复诵出来。不过,为何城里众所皆知的事实,当事人的儿子却从来都不知情呢?
轻拍着鶲背部的同时,丰穰感觉他的背影好像变得愈来愈小,最后,连丰穰自己都涌现了想哭的感觉。
——是吗?因为是自己的儿子吗?如果顾问官大人和姑姑大人都没有告诉鶲这个事实,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刻意提起这件事吧?就连我们,也从未在鶲的面前提及旺厦如何、凤龝又如何这样的话题。
「是吗?原来你不知道吗?」
与其说丰穰是对着鶲说出这句话,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旺厦的首领(或说是前首领)和凤龝首领的亲妹妹所生下来的孩子。站在如此复杂的立场上,鶲却总是能够露出笑容。直到今天为止,丰穰都认为这样的他十分坚强,甚至坚强到让人感觉有些诡异的程度。
不过,并非如此。鶲只是不知情罢了。
「我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父亲大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鶲,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可是,我在父亲大人的面前,说出了那种……那种话……」
「这不是你的错。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什么都没告诉你的顾问官大人不对。」
「父亲大人没有错。是我……是我……」
为什么鶲非得哭得这么伤心欲绝不可呢?丰穰不禁这么想。鶲什么坏事都没做。他只是很喜欢父亲,也很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