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大军开战。这是何等甜美、强烈而又难以抗拒的诱惑呢?
听到穭这句话的瞬间,薰衣的表情随着一声冷哼而扭曲。
看到他的反应,穭明白了一件事。对薰衣而言,想要拒绝这样的诱惑,同样不是轻松的事情。在地底陵墓里,当薰衣放开手中那把用来砍下穭的脑袋的宝剑时,他或许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露出了这种表情吧。
穭将眼神从薰衣身上移开,然后又开口说道:
「万分抱歉。我让鯷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您的所作所为也传入了他人的耳中。或许也会有人无法理解您所做的是正确之事吧。」
「无所谓。」
薰衣以双手掩面。
「我自己也在军事会议中说出来了。为了能迅速解决弹琴之乱,这是必要的事情,无论他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我做了正确的事情,这点我自己很明白。」
薰衣的双肩颤抖着。穭不知该如何回应,于是只能让薰衣从这场谒见中解放。
「您应该很累了,请早些去休息吧。」
真的很累。薰衣甚至有种想要直接横躺在阶梯上,就这样沉沉睡去的冲动。
其实他原本想回到牧视城去,但现在实在也没有力气骑马了。虽然他也想回到稻积以前的住处独自留宿一晚,但刚打完仗回来,就无视同样住在城里的妻子,实在也说不过去。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薰衣朝河鹿的住处走去。
他的心情相当沉重,沉重到甚至让薰衣怀疑自己的胸口是否有一艘大陆的军舰压在上面。
然而,他不能从困难中逃开。
没有人出来迎接薰衣。待在前室的三名随从没有向他鞠躬,只是站在原地一语不发地凝视着他。他们想必已经听闻薰衣的所作所为了吧?要是开口询问,必定会花上好一段时间。所以薰衣便直接从他们身旁走过,步入房子深处。
河鹿和鵤并拢双腿坐在深处的房间里头。鵤的脸蛋长得愈来愈像母亲了。
「您为什么没有叛变呢?」
虽然这是一如薰衣所预料的反应,但他没想到河鹿会劈头就说出这句话。他涌现了一股比以往都来得强烈的烦躁。
「不准对我的所作所为发表意见。」
「我就是要这么做。您认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忍受『第二夫人与她的孩子』这种屈辱的称呼至今的呢?」
「我很累了。有话明天再说。」
「不,请您现在就回答我。您打算这辈子都要当凤龝的奴隶吗?」
「你说奴隶?」
「比奴隶还要不如呢。您竟然能为了凤龝,而做出砍杀自族人这样的行为。」
「这并不是为了凤龝。」
「不管看在谁的眼里,这都是为了凤龝。您不是要将这座四邻盖城赐给这个孩子吗?」
「我没有做出这样的约定。」
「说得也是呢,我是为了继续活下去而隐名改姓,不过,您似乎是为了延命,而将自身的灵魂交换出去了呢。站在我眼前的人,尽管外表看来是品行高洁的旺厦首领大人,里头却是个令人瞧不起的胆小鬼呐。」
「既然你无法理解,就不要对我的所作所为妄下定论。我很清楚自身的应为之事。」
河鹿无视薰衣的反驳,转而向身旁的鹄开口道:
「鵤大人。也请您说说薰衣大人几句吧。」
「父亲大人,请您懂得耻为何物。」
这就是年仅八岁的鵤对自己的父亲说出来的话。
没有力气再说出只字片语的薰衣从住处夺门而出。
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无力再驾马,但现在的薰衣仿佛能一路赶到海堂岬一般。某种不同于愤怒的情绪在他的体内掀起万丈波溯。虽然马儿已经使出全力冲刺,但薰衣还是不停地鞭打它。
直到手腕传来的痛楚提醒了他,薰衣才止住了自己的行为,并对自己谏言。
——就算是动物,也不能在不会带来任何好处的情况下鞭打它。因为失去理性而施展暴力,并非人上人所应有的行为。
透过这样的自省而恢复冷静后,薰衣发现他的周遭并没有监视者。过去,在前往鶲的城堡途中,总是会有十名骑兵跟着他才对。
「即便旁人为他做了如此完美的安排,却仍然没有领军叛变——面对这样的人物,也不需要监视了,是吗?」
他以自嘲的语气喃喃说道。
——无妨。不管他人怎么想,我都没有做错事。
薰衣按捺住想要不停挥鞭的手,以及毫无意义地踹向马侧腹的脚,往牧视城前进着。
已经看得到城堡了。现在的薰衣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马上倒下来好好睡一觉。即便只是短暂的时间也好,他希望能在沉睡时忘了一切。在睡过一觉、好好休息过之后,到了明天,他就会继续奋斗下去。今天,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其他人说话了。
然而,事情似乎无法如薰衣所想的这般顺利。虽说已是三更半夜的时间,但城堡的入口仍然灯火通明。
下马之后,薰衣露出和城主之父的身分相称的严肃表情,从城门之下穿过。
在里头,身着正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