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
薰衣的神情看起来相当疲惫。中规中矩的报告内容,听来几乎没有任何抑扬顿挫。
在薰衣的报告结束后,沉默笼罩了这个狭小的房间。穭不知道该开口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要是说「做得好。谢谢你出手砍杀了驹牵」这种话向他致谢,也很奇怪吧。不过,凤龝因为薰衣的这项行动而得救,也是不争的事实。
比起这个,他说不定应该先跟薰衣道歉才行。因为自己一时的无聊坚持,穭让鯷在其他人面前进行了报告。因此,薰衣的所作所为也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然而,穭却无心向薰衣道谢或道歉。他真正想要说的话只有一句。
「为什么?」
倘若自己站在薰衣的立场,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但薰衣却做了。
「您为什么没有举旗叛变?」
穭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了解薰衣。无论旁人再怎么恶言相向,薰衣都以自身为荣而活着。他认为自己确实在「力为旺厦首领应为之事」,并以此为傲地活着。无论世间如何批评他,薰衣从来没有「向凤龝俯首称臣」。
那么,他为何要砍杀驹牵?为何没有接受对方为他策划的这一切?
「我会举旗叛变。」
薰衣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如果驹牵的计划更可靠一点的话,我当然会这么做。」
「他所做的那些安排还不够吗?」
「传说的军师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呐。虽然驹牵表示他的计谋能确实让我夺回四邻盖城,但凤龝可没这么好对付。」
穭也这么认为。虽然算不上是确实,但这绝非是有勇无谋的叛变计划。一个月之后,飘扬在四邻盖城顶端的旗帜,究竟会带着芒草或雷鸟的图样,机率或许可说是一半一半。
而薰衣的想法似乎也和他相同。
「倘若我照着驹牵的安排行动,应该会变成势均力敌的状态吧?就像荻之原一战那样。」
「握有一半的胜算,还不足以让您发动叛变吗?」
「问题不只是那样。就算胜利了,重点是在那之后的事。」
薰衣的双手紧紧握拳。
「弹琴、画角、海隅、泉声,还有无赖集团。倘若借重这些人的力量,旺厦之后真能领导翠国走向正确的道路吗?弹琴想必有朝一日又会起而谋反。而要旺厦再次跟画角结盟,根本是疯狂至极的想法。泉声更是恶劣,接受了凤龝比山高的恩惠,竟然还企图透过那种方式背叛。这样的他们,跟您在位时的画角一样,绝对会成为烫手山芋一般的存在。
您问我为何没有举旗叛变?穭大人,您以为我在城里的这段期间,都未曾将世事看在眼底吗?您受限于荻之原一战的恩情,而屡次被迫放弃必须为翠国完成的应为之事,您以为这些我都不知情吗?
驹牵完美地预测了整场战役的始末。倘若弹琴起而作乱,您必定会指派我担任总司令,会让我使用岩田城的那个房间。会派遣斧虫前往龙姬平原,让檀负责斐坂盆地,然后会亲自上阵前往井草关。
然而,驹牵完全没有考虑到战后的状况。被渴求胜利的欲望冲昏头的他,将太多氏族卷入了这场战役之中。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我举旗叛变,也称不上是旺厦的叛变行动。只是一群人利用旺厦之名,借此做出能够满足自身欲望的行为罢了。就算我真的能因此当上一国之主,这也并非旺厦所统治的国家。」
「所以,您才砍杀了他吗?」
不知何时,薰衣的脸颊被泪水所濡湿。穭认为那应该是不甘心的眼泪吧?薰衣很想领军叛乱。如果能这么做的话,他确实会领军叛乱。
「再加上,驹牵并非是向我进言,而是命令我这么做,尽管嘴上称呼我『首领大人』,他却没有一点服从我的意思。比我刚来到这里时的鬼目和颖两人加起来,他还更要恶劣。」
「所以,您才砍杀了他吗?」
「就算我能举旗叛变然后获得胜利,凤龝也不会灭亡。幸存下来的人必定会为了反击而持续等待旺厦露出破绽吧。这等于是回到荻之原一战之后的状态。不对,是比那时更加糟糕。足以仰赖的旺厦兵臣为数甚少,围绕在周遭的,全是认为这场胜利应该归功于自己,而变得不可一世的弹琴、画角、海隅或泉声这群恬不知耻,亦不知荣耀为何物的家伙。更何况,在发生如此大规模的乱事后,全国各地必定也会前仆后继出现叛乱行动。到了那时,甚至会有人们愈来愈不敬重穑大王之血的疑虑。而且翠国也会因此疲弊不堪。我再怎么样也无法接受这种计划。既然无法接受,便得把即将发生的动乱压制下来。为此,我只能杀了他。」
穭缓缓地反刍薰衣的这番话。所花费的时间,或许比薰衣从听了驹牵的计划到出手砍杀他为止来得更久。
直到前一刻为止,穭都还只是想着倘若薰衣叛变,究竟何者能拿下胜利的问题。被薰衣这么一说,他才开始思考之后的事。
如果凤龝胜利,旺厦就会灭亡;如果凤龝败北,就会像薰衣所说的那样。无论薰衣如何奋斗,他所能掌握的武力也仅有一小部分而已,无法阻止弹琴、画角这些毫无忠义可言的外族人恣意妄为。翠国将会陷入极为糟糕的状态。
「薰衣大人。您做了相当正确的判断。」
穭打从心底对他这么说道。方才那种无法释怀的感觉已经消失了。然而,他果然还是无法涌现感谢之情,相反的,这让他感到畏惧。
——倘若换成我,我能够洞悉如此遥远的未来,并因此抑制自身想要拥兵叛变的欲望吗?
穭不这么认为。他会佯装自己无法预知战后的结果,然后以一族首领这种集荣耀于一身的身分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