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职位。
薰衣第一天上工时,这个工作场所宛如四处布满了静电似地一触即发。
二十名笔官、十名负责检查抄写内容是否有误的校正人员、负责安排工作流程的指挥员之中,约有一半是凤龝的族人。这天,他们似乎整日都无法平静地呼吸,双肩总是急促地起伏着。而其他人虽然企图表现得一如往常,但目光有时却游移不定,动作也相当不自然,像是用丝线操纵的戏偶一般。
当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向薰衣打招呼。在这里,他也被当成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亡灵。
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是个让人不想看,却又不禁想要偷瞄,然后不慎目睹的时候,又会令人全身发毛的骇人亡灵。
薰衣沉默着面对眼前的纸张。幸亏这是个仅需看着纸张不断抄写的工作。这或许也是穭顾虑到他的情况所做出的安排。
翌日,凤龝的人对薰衣投以的视线依然同样锐利。但仿佛会因为过度呼吸而濒死的人消失了。至于其他人,除了在面对薰衣的时候以外,他们都恢复了一如人类的顺畅动作。然后又过了几天。这些人或许已经大致习惯了薰衣的存在,也有人开始在工作之余悄声闲聊。而其中一人更是做出了宛如踩下老虎尾巴那般危险的举动。
「我至今仍难以置信。家系和凤龝齐名的名门子弟,竟然会为了个人利益舍弃一族的名字。」
那是个只讲给身旁的人听的悄悄话。然而,无论再怎么轻声细语,愈是危险的内容,愈是能够清晰地传至远处。房间里头的人全都在一瞬间屏息而停下动作。
薰衣不是屏息,而是呼吸自然而然地止住了。肺里头的空气仿佛冻结成一块固体。为了将其往外推,薰衣绞尽了全身的力量,同时又奋力使劲抑制住几乎要发抖的手。
室内宛如时间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一动也不动。
薰衣握住笔,将目光放在原稿上,然后在白纸上头抄写下相同的文字。
这头老虎即便被人踩了尾巴也没有反应。经过几天之后,四邻盖城之主也都没有苛责做出那种发言的男子。于是人们明白了,这头老虎背后的豹子同样不为所动。
「自身性命真的是重要到必须舍弃名字来守护的东西吗?」
之后传入耳中的这句低喃,是发言者对坐在附近的工作伙伴所说的话。然而,他很明显是企图让薰衣也听到。
而后,宛如大雨前的零星雨滴一般,人们开始不时地低声谈论这样的话语。
「为爱而舍弃性命的人物,在过去也曾出现很多次,不过,为爱而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或许该说是令人不齿的幸运吧?」
除了针对薰衣个人的攻讦以外,也有诽谤一族的言论出现。
「瞧瞧这篇纪录。在旺厦的时代举办的这些活动,还真是不像话呐。」
也有透过对话来嘲讽他的人。
「听说令郎已经完成了『更衣之仪』是吗?恭喜呐。」
「嗯。我也趁这机会好好教育过儿子了。要他绝对不可变成为了保身,而向敌人低头的男人。」
每当这个时候,薰衣会都将意识集中于别让笔停下动作一事。
最后,零星雨滴终于变成了滂沱大雨。周遭的人不再对薰衣怀抱恐惧,而开始毫不避讳地出言中伤他。
「旺厦时代的稻米收成量真是低落啊。」
「想必连大地都因为他们的暴政而心生不满了吧。」
像这样的对话内容,变得几乎每天都能够听见。
「你知道绝对不会在战争中落败的方法吗?就是不要打仗啊。从一开始就投降即可,就算对方是杀害双亲的仇敌也一样呐。」
这群加害者脑筋动得相当快,开始会在对话结束后加上几声窃笑。
「和能够遗臭万年的马屁精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或许会变成之后能说给儿孙听的一段趣事呐。」
无论其他人说了些什么,薰衣都装作没听到。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像这样明目张胆地说薰衣的坏话。也有不少人认为这样的行为可耻而有失庄重,因此完全没开过口。
不过,他们的视线胜于滔滔言词。
这些人朝薰衣投射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憎恨、厌恶或轻蔑的情感。
憎恨自己这件事并不让薰衣感到痛苦。回顾凤龝的历史,他会被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薰衣认为旺厦之战是出自于正当的理由,所以就算亲人因此战死,怪罪于他也是蛮不讲理的行为就是了)。
这种视线反倒还让薰衣感到几分舒畅。因为会憎恨他,便代表着对方承认薰衣是旺厦的族人。
然而,剩下的厌恶和轻蔑——
在这些人之中,有一半都相信薰衣是真的对稻积一见钟情。因为出席那场国事会议的人们都如此断言。
但尽管恋慕之心再怎么强烈,身为旺厦首领的人物,竟然因此做出了自身所不应为的判断。
对于将导学奉为心灵指针的人们来说,这可说是亵渎了他们人生的行为。为了捍卫自身的价值观,他们无法不对薰衣产生厌恶和轻蔑之情。
剩下的半数人,则是认为「瞬间对容貌算不上沉鱼落雁的稻积产生爱恋」这种说法过于牵强,因而完全不相信。他们认为薰衣不惜叩首求婚,是为了拯救自己可能明天就会遭到斩首的小命。薰衣不顾此时此刻可能还在深山中啃树皮过活的一族,为求自保而演出这场戏,然后也彻底地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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