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天明。
「薰衣大人,我一直好想见您一面。」
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晚上,新妻依偎在胸前这么对他说道。薰衣将头埋入棉被之中,以食指抵住双唇,暗示对方有人在偷听。之后,两人透过在彼此的掌心写字这种耗时的方式,一字一句地慢慢交谈起来。
『真的是万分抱歉。』
这是她在薰衣掌心写下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因为我将这副肮脏的躯体呈现在您的眼前。在被玷污的时候,我就应该求死了。』
『不,你能活下来实在是太好了。』
女子颤抖着双肩抽泣了起来。薰衣并没有安慰她,取而代之地,他在对方的手掌上写下了她真正的名字。
『河鹿。』
对方用掌心包覆住他的指尖。这种温暖的触感,让薰衣回忆起自己从前也曾经像这样和她牵过手。那是距离现在相当、相当遥远的一段过去了。
有着小小池塘、生得像小山的岩石,以及低矮杜鹃花树的中庭。他们俩一起在这里嬉戏。河鹿是个既爱哭又爱逞强的孩子。露出笑容的时候,总是能窥见她嫣红唇瓣间的洁白贝齿。
有一天,河鹿打算模仿薰衣的动作,跳过池塘比较窄的那部分。然而,真的打算跳的时候,她的双脚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薰衣决定牵着她的手,然后两人一起跳过去。河鹿因为觉得害羞,所以并没有确实牵住薰衣的手,而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指尖。结果两个人都跌到池塘里头,然后被负责照顾他们的老爷子和奶娘骂了一顿。
河鹿的父亲是薰衣之父莲见的叔叔。虽说是叔叔,但因为他和薰衣的祖父是年岁相差甚远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且也只比莲见大两岁,所以便成了莲见的学伴兼随从。
而他的女儿——亦即河鹿和薰衣同年,因此在成人懂事之前,总是和薰衣玩在一起。
河鹿的母亲也来自旺厦的望族,因此在血统方面无可挑剔,再加上她还遗传了母亲的美貌。
两人五岁那年,双亲们决定将来要让他们成婚。当时还年幼的薰衣虽然不太了解「未婚妻」一词所代表的意思,但仍是个孩子的他,内心却对河鹿涌现了一种保护者的想法。认为她不只是陪自己玩耍的对象,而是一个必须由自己来守护的存在。
『你能活下来,真的太好了。』
尽管只能透过在掌心写字这种费时的做法沟通,但两人并未因此而焦虑。他们缓缓地在对方的肌肤上刻下字句,动作宛如每个文字都令自己爱怜不已般地温柔。在这其中,包含着几乎即将满溢出来的各种思绪。
对薰衣来说,这是他在荻之原一战后,第一次如此靠近旺厦的族人。更别提对方还是和他拥有婚约关系的青梅竹马。
不过,他听说自己的「相亲」对象,应该是个出身经历都没有可疑之处的商家女儿才对。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穭大人应该已经将你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才是啊。』
做为回答,河鹿开始诉说自己一路走来的漫长故事。
薰衣大人。十分感谢您原谅我忍辱偷生至今的行为。我好几次都企图寻死。至于我为何没这么做的理由,请您听我娓娓道来。
外界大概都认为我已经死在荻之原附近的山里了吧?但其实一切都是奶娘的安排。
在那场战争后,只剩下我和奶娘两人逃到了山里。之后,奶娘向我保证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然后便将我独自留在山里。
经过半天的时间,奶娘带回了一名年幼的女孩。是她从山脚下的村落绑架回来的。
奶娘安慰那个女孩「我让你穿上漂亮的衣服唷」,让我和她交换了身上所穿的衣服。
然后她杀害了那个女孩子,随后奶娘也跟着自尽了。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我。
无论逃往何处,凤龝想必都不会放弃追杀身为薰衣大人未婚妻的我吧?所以,奶娘才会找来一名替死鬼。只要穿上我的衣服,然后和奶娘一同在深山中丧命,凤龝就会以为那个女孩是我。
虽然奶娘的计划成功了,但这样一来,我也变成孤身一人。独自承受着饥饿、寒冷,以及对野兽的恐惧。
无论日子多么痛苦难耐也要活下来,因为我还想再见您一面。
尽管如此,年幼的孩子不可能有办法一直独力在深山中过活。我因为过于饥饿而跑进村落里头,结果被山贼给抓走了。
山贼将我带回他们的山寨,让我在那里做打杂的工作。提水、劈柴、洗衣服。真的非常辛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
不过,受伤或是困苦的生活之类的,倒还算不上什么。之后,发生了让我甚至不愿去回想的事情。
有一天,山贼头子强行玷污了我。
我好想死。带着这样的身躯,我已经无脸再和您见面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我无法继续承受这样的侮辱。
然而,我还是没有选择自尽这条路。因为就这样结束,实在是太可惜了。直到让凤龝遭受同等的报应之前,我都不能死。
而且,我也已经不再是打杂的身分了。我不需要再做那些耗费力气的工作了。山贼头子开始对我的要求百依百顺。
于是我煽动他去攻击那些走在街道上的官人。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我认为这应该也算对凤龝复仇的行为。所以,我继续忍受头子玷污自己。因为在还能进行这种复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