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做出决定。迈向崭新道路的决定。即便那会为在此的所有人反对。」
尽管穭企图只凝视地底深处的一点,但仍无法避免横躺在周围的已故君主行列进入视野。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脑海中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更加激烈。仿佛金黄色和银白色的行列同时都发出了这样的叫声。
「杀了他、杀了他、斩草除根——」
最大的声音从覆盖着亡父的芒草穗迸出。
穭紧咬着牙,努力支撑住即将瓦解的决心。
「我会做出决定。因为我坚信无论再怎么困难,那便是我应为之事。」
他仿佛像是要狠狠瞪视自己的祖先般地睁大了双眼。
3
薰衣正和内心的不安战斗着。
身为旺厦的首领,感到不安是极度可耻的行为。因此他拼命按捺着内心动荡不已的反应。
然而,这好比是企图以手掌来抚平湖面上被风掀起的波纹一般。这是打从一开始就毫无胜算的战斗。他所能做的,只有避免将这份不安表现出来而已。
直到昨晚为止都仍是寝室的这间房间,此时已化作软禁场所,而薰衣静静地坐在里头。大门仍维持着被破坏的模样,里头和外头各有两名手持出鞘之剑的男子静静伫立着。
薰衣同样一动也不动。他盘腿而挺直背脊的坐姿,仿佛和一切烦心俗事都无缘似地泰然自若。
他紧抿着双唇。只看这部分的话,会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但眼神无法违背一个人的内心。
薰衣的双眼并没有润湿或扭曲变形。不过,倘若是生养过孩子的人看到他这双眸子,或许会不禁上前紧紧抱住薰衣,轻拍他的背予以安抚吧。
就某方面而言,薰衣可说是在「温室」里头长大。
直到七岁为止,薰衣都在四邻盖城里头,被当作宝一般呵护养育着。
在突如其来的战争,以及长达两个月的野外生活折腾之下,十一月十日所刮起的那阵大风终结了一切,薰衣也开始了在这座小山丘上的生活。
他在那里过着无法接触外部世界的不自由生活。
但却也十分和平、安稳。
在那能称为变化的,就只有四季的迁移和自身的成长。能够见到面或交谈的,就只有德行优良的导师夫妇。从教育面来看,那是个就连待在四邻盖城里头都无法实现的优渥环境。
而现在,「温室」被破坏了,状况在一夜之间出现巨变。
虽然薰衣本人没有察觉这点,但他其实已经好几年没有一次目睹过三人以上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对薰衣而言,光是众多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就已经为他带来极大的压力。
天明之后,小屋四周的嘈杂声仍持续着。
虽然室内没什么动静,但有许多人频繁地从被破坏的大门口进出。其中,也有将倒卧在屋内四处的尸体搬运出去之人。
导师的亡骸随即被抬走。最后,相同打扮的人物也将失去反应的师母躯体扛了出去。
即便心里已有了底,薰衣仍透过自己的双眼,目送这对可说是自己养育之亲的老夫妇离开人世。
落在走廊上的梁柱影子慢慢缩短,最后变成一条粗线。看守者也换了一次班。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出这栋小屋。
——若无应为之事,则定心静候。
薰衣回想着恩师的教诲。所谓的定心静候,并非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必须针对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态,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然而,愈是思考「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态」,薰衣不安的情绪愈是高涨。
薰衣并不恐惧死亡。因为这是他打从八年前便已经做好觉悟的事情。
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自己是否会做出旺厦首领所不应为之行为。这比死更让他感到痛苦。
——凤龝到底在磨蹭些什么呢?是企图让我陷入焦躁不安,然后表露出丢人现眼的态度吗?
薰衣无法理解让他在此枯等的理由。
在八年前的战争之中,当旺厦的中坚分子都陆续战死、自尽、或是被俘虏而斩首的时候,薰衣之所以能够独自存活,都要归功于导师替他求情。
凤龝的首领有个无法拒绝这项请求的理由。因为,他本人过去也曾在导师的求情之下免于一死。
不过,放薰衣一条生路,便有让相同的事态再次上演的疑虑。亦即他有可能暗中集结幸存下来的族人,然后发动叛变,夺回四邻盖城。
之后,凤龝的首领并没有让薰衣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过着由可靠的有力人士监视的软禁生活,而是将他囚禁在远离人烟的森林深处,并以导师本人做为最后一道防线。
导师绝不会做出背叛的行为。倘若他立誓将以性命断绝薰衣和旺厦一族接触的机会,想必一定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这么一来,虽然会造成导师无法继续在四邻盖城之中教育他的子弟的缺憾,但这样的保证具有足以弥补此一缺憾的价值。更何况,倘若导师因警备任务失败而葬送了性命,届时,他便可毫不客气地砍杀这名仇敌——
当年的薰衣并没有稚嫩到无法看穿敌人的这种算计。凤龝的首领,对他展露出憎恨与杀意强烈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