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着谈话内容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并非是我能否接受、或是我想怎么做的问题。因为我生来便是凤龝首领的女儿。」
「这点我也再清楚不过了。」
「不,您并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事实所代表的涵义。王兄年纪轻轻便继承了父王的家业,之后,他为了完成自身的职责而献出了一切。而唯一没有被列入这『一切』之中的,或许就是我了吧?因为父王长久以来都被旺厦软禁着,所以我俩并没有其他异母手足。对王兄来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原本,我的婚姻应当也是王兄政治手段的一环才对。像地位较低的下人那样和意中人共结连理,应该是梦想中的梦想。然而,王兄却允许了这门婚事。」
「但现在许可被撤回了,先前让我感激不已的这份恩情,成了将我心千刀万剐的凶器。」
「无论内心多么痛苦,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不得不告知我这个决定的王兄,想必也感到万分心痛吧。然而,王兄还是说出口了。他收回了曾经力排众议而施予我的恩情。也就是说,这代表王兄已经别无他法了。斑雪大人,还望您体谅。我的心意从来都没有改变。只是,状况不同了。王兄是这么说的,为了凤龝、为了翠国,我有唯有自己才能尽到的义务。而且,这个义务还是要我跟可能是最不愿意与其共度一生的人物结为夫妻。」
「稻积大人。我的心仿佛碎成了千万片。请和我一起逃走吧。不然,就请和我共同赴死吧。」
「这我做不到。无论是逃亡或赴死,都不是能够被允许的行为。我是凤龝首领之妹。自出生以来便背负着应尽之责。尽管心会碎成千万片,我仍然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倘若是王兄的命令,就算是长着尾巴的猿猴,我也会和它结为夫妻。」
听到这里,薰衣静静地离开了现场。
他头垂得比方才略低地往前走着。在一旁偷听男女私会的内容,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薰衣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屁股。发现到自己这样的举止之后,他不禁苦笑。
「就算是生着尾巴的猿猴,也会和它结为夫妻吗……」
在他这么自言自语的同时,另一种愧疚感朝薰衣袭来。
自己是否有做好像那样丝毫不迷惘地完成使命的觉悟呢?
他自认为有。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并没有刻意去思考此事,也逃避着去面对穭和自己的那段谈话内容。
倘若如此,理由便只有一个。
因为他不愿意。因为他不想这么做。
简单明了,却也因而强大的真正心意。
一处他十分熟悉的景色令薰衣驻足。八年前,在出乎意料的叛变所引发的那场突袭中,薰衣的奶娘为了保护他而在此地遭到砍杀。没过多久,常和他一同玩耍的少年们也被射杀身亡。两个月之后的荻之原一战,更让他亲眼目睹了更多的死亡。
放弃消灭凤龝一族。光只是这么想,内心就开始不停呐喊着。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凤龝是敌人,是仇家。岂可忘记这股仇恨?
薰衣从胸口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重新回想起方才那段对话。
名为斑雪的男子,仿佛正是他内心的显现。
『我不要。倘若这么做,我的心会碎成千万片。我宁可选择逃跑,或是赴死。』
——导师,我是如此地不成熟。看来我并不具备如同那个女孩一样强韧的灵魂。即便会因此心碎,仍须尽到白身之义务。但我却没有勇气接受这般理所当然的事实。
薰衣在心中这么说道。而后,他仿佛听见了亡师的声音。
——您无须以自身的不成熟为耻。知晓自己的软弱之处,便等于踏出能够跨越它的一大步了。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凤龝的首领所言,真的毫无虚假吗?和他共同改变河川的流向,就是正确的事吗?这真的就是我的应为之事吗?倘若我能够确实相信这一切,或许就会更有勇气了吧?
无论怎么竖耳倾听,亡师的声音都未再次浮现。现在,传入薰衣耳中的,只有鸢鸟在遥远天空中的呜叫,以及年轻女子开心谈笑的声音。
随着谈话声愈来愈接近,两名女官的身影出现在薰衣的前方。发现了他的存在后,女官们露出吃惊的反应,而后便垂下眼帘,在走廊上的一角变成动也不动的摆饰。
薰衣踏出脚步,朝他印象中寝室所在处的方向前进。
回到房间后,疲惫瞬间涌现。薰衣呈大字形躺卧在床上,然后直直盯着天花板开始思考。就连下人送来晚餐时,他也一直在思考。直到天色逐渐明亮,他仍未阖上双眼。
每天早晨召开的国事会议中,穭总是神情严肃地坐在上座。这并非是他不满意道务大臣的报告内容。每当开会时,穭都会摆出这样的表情。一方面是为了营造出紧张的氛围,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人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
其实,穭根本没有在倾听老大臣们制式的报告内容。他蹙着眉头,思考着比会议内容更加艰深的问题。
——该继续从后方推薰衣一把吗?
穭认为在地底陵墓的那段对话相当有收获。至少,薰衣已经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所有意思。而且也自行放弃了能够动手杀掉穭的机会。这是不错的征兆。
然而,三天实在相当漫长。薰衣内心的憎恨之情或许会再次壮大。虽然穭很想为他制造下定决心的契机,但要是一个失手,只会带来弄巧成拙的反效果。这实为难以判断的问题。
昨天,薰衣似乎在偶然的情况下,偷听到稻积和斑雪私会时的谈话。虽然这不在穭的计划之内,但从两人的对谈内容看来,这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