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质疑,薰衣瞬间恼羞成怒。但穭接着吐露出的想法,却和他所预期的大不相同。
「薰衣大人。即便不是四邻盖城之主,守护、培育这个国家,亦为您的义务不是吗?因为我们都继承了穑大王之血。无论身在何处、身陷何种处境,应当都背负着这样的责任才是。」
薰衣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相当危险的发言。
将旺厦和凤龝一同称为「我们」这样的行为,他不禁未曾听闻过,也从未浮现于脑海之中。
另外,不得碰触这个地底陵墓之中的遗体,并承认对方身上流着穑大王之血——除了这两点以外,连对方的一根汗毛都要否定到底,便是旺厦和凤龝看待彼此的方式。然而,这样不共戴天的仇敌首领,现在却承认了薰衣所背负的责任义务——亦即薰衣的权利。
七岁那年,当薰衣面对全身上下充满着憎恨与杀意的前任首领时,他并未感到恐惧。然而,眼前的这名男子,现在却以沉着的语气和简单的一句话,让他打从心里感到恐惧。
「我这样的说法有错吗?」
薰衣奋力地摇了摇头。要是不这么做,就等于否定了自身之血。
「那么,现在,我们应当为翠国所做的最重要之事为何,您明白吗?」
薰衣以紧咬下唇、瞪视着穭的反应回答了他。坐在王位上的穭想必洞悉国内的大小情报,因此理应能做出更为确切的发言。但他却——
「不需要想得过于复杂。就算是在王都中叫卖的孩子、或是居住在深山中的猎人的妻子,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凤龝和旺厦,必须停止互相残杀。」
薰衣感觉自己因为怒意而眼前一阵发黑。
「真亏你有脸将『互相残杀』一词说出口呢。明明是吾族单方面地被赶尽杀绝、变成了狩猎对象才对吧?」
「那是荻之原一战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那段约莫占据薰衣一半人生的年月,穭以仿佛将其视为一段极短时光的语气轻言带过。
「在那场战争中,是你们将救命之恩抛诸脑后,而卑鄙地向吾族展开攻势。」
「要说卑鄙的话,长眠在这里的多数君王,也曾经采用过卑鄙的战术。」
「不对。我们是为了守护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正当地展开战斗。跟企图透过不正当的行为,夺取吾等应有地位的你们不同。」
正当薰衣做好对方会以同样激动的语气和自己争辩的心理准备时,凤龝的首领却只是将小小的火炬拉近自己的身旁,然后说出完全不同的回答。
「薰衣大人。您曾经接受导师一对一的亲自指导。我相信您应该比任何人都彻底地学习到了导学的本质。」
薰衣认为这番话不是称赞,而是挑衅。既是挑衅,亦是攻讦。只要他稍微做出有违导学思想的发言,穭便会咬紧这一点而批评、责难他。
薰衣慎重地闭上了嘴巴。
「为此,我想再询问您一次。薰衣大人,您所应为之事为何?」
「我不打算将答案告诉身为凤龝首领的人物。」
听到对方严词拒绝,穭并未因此感到不快,而是又继续说道:
「那么,就由我来向您诉说我自己的吧。我所应为之事,是统率、守护、培育凤龝和翠国。」
说着,穭缓缓朝向木台的右方——亦即遗体双脚所在之处的那一侧移动。因为不能独自被留在黑暗之中,所以薰衣也跟上他的脚步。
「然而,我必须守护凤龝和翠国不为何者所害?该如何培育凤龝和翠国?这些疑问我愈想愈不明白,因此还曾要求导师入城替我指点迷津。」
薰衣回想起导师之前曾经有几次离家数日。
「但导师并没有告诉我正确答案。思考这个问题的解答,正是领导者的职责所在——我想这点薰衣大人或许也早已心知肚明了吧。」
走到墙角之后,两人转向左方,朝深处前进。
「我曾认为,自己每天所完成的每一件杂事,亦是统率、守护、培育的行为。但并非如此。因为,在我和您之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了。已经没有能够领导我们的人物了。薰衣大人,当您想到这一点,难道不会觉得害怕吗?」
薰衣从未思考过这种事情。然而,在穭说出口之后,他不禁感觉背脊一阵发冷。为了抛开这股恐惧之情,他再次激烈地摇头。
「那么,您的内心或许要比我更加坚强吧。我感到非常害怕。城镇、村庄和每个家庭之中,都分别有领导者存在。然而,这些人只要遵从在他们之上的领导者便可。我们则不同。从开始到最后,都必须靠自己来思考。」
「我不害怕这种事情。既然生为旺厦的首领,我坚信自己拥有能够完成这份重责大任的力量。」
穭停下了脚步。两人来到了覆盖着布匹的第一座木台——亦即穭的父亲的脚边。
「我也是。」
薰衣不明白,穭这句低语,究竟是他坚信自己拥有相同的力量,或是坚信薰衣拥有这样的力量?
「让我觉得害怕的,是唯有无人可跟从的我们所必须背负的使命。如有必要,统率一切的存在,甚至必须将至今都视为理所当然的做法加以改变。这是好比企图改变河川的流向那般困难至极的任务。然而,我们无法以困难为由而怠怱自身义务。」
「穑大王不仅能改变河川的流向,还能打造出河川本身。身为其后代子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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