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像只小毛猴儿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他当真对自己的身分和立场有所自觉吗?
穭不禁化身成一名年龄差距甚远的叔伯之类的长辈,在想要向对方叨念个几句的同时,心中却也有种近似羡慕的情感翻滚着。
又或者,这是一种恐惧?
——薰衣。我随时都能够杀了你。
会刻意喃喃复违这句话,是因为自己恐惧着那个像只小毛猴儿的孩子吗?
——杀了他。我想杀了他。不应该杀他。我不想杀他。
明明知道这样的迷惘会带来令自己无法呼吸的痛楚,为何又总是想要来到这里呢?
下山之后,穭跨上马背,挺直了背脊。
——你是谁?
他如此自问,语气中已没了苦涩的感觉。
——我是凤龝的首领,也是翠国之主。
离开街道后,视野瞬间变得辽阔,左右各有着仿佛无边无际的翠绿田野。笔直望向前方的穭,脸上带着犀利的眼神和严肃的表情。
并非是周遭的风景或内心的想法促使他如此。自从三年前登上王位以来,穭总是像这样直视前方而活。别说是年龄相去甚远的叔伯,他甚至连组父母或双亲都没有。唯一能够让穭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的,就只有他唯一的妹妹。
——那么,身为一国之主的你,应为之事又是什么?
穭对着自己和周遭这片大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统率一切。守护、培育一切。
或许是想要扛起这份重责的劳心,在穭的额头上刻下了抹不去的皱纹。实际上,他也不过比倒挂在枝头上的薰衣年长四岁,还只是十九岁的年轻人而已。
视力高人一等的他,在地平线尽头那片朦胧的影子里确认到了王都。宛如獠牙般耸立在中央的便是四邻盖城。是他的安身之所,也是代表着重责大任的一栋建筑物。
不过,穭并不觉得这份重责是过于沉重的负担。
他承继了有二分之一的机率会成为国家统率者的血脉而生,命运——或该说是八年前的十一月十日刮起的那阵风——选择了他。所以,他要完成应为之事。仅仅如此罢了。
所谓的统率,同时代表着必须做出决策。
人事、预算、税率、日后的政策、对于重臣的赏罚、以及许可无法张扬之策——无论轻重,穭每天都不断地做出决策。穭几乎没有能够设身处地替他着想而献上忠告的亲信,而有助于他自身做出判断的经验也相当匮乏。不过,时而进行复杂不已的预测,时而毅然决然地抛开迷惘的他,总是成功表现出能够果断决策的君主风范。
然而——
——该如何处置薰衣?是要杀了他?将他推入「常暗洞穴」?或是……
只有这个问题总是让穭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他总觉得无论选择何者,事后似乎都会后悔。无论是哪一条道路,只要想到自己必须踏上去,双脚好像就便不上力气。
——也罢。在薰衣十七岁之前,还有两年的时间。
不是自己无法抉择,只是现在还没有必要做出抉择而已。穭这么说服着自己,然后以能够震慑周遭的王者英姿,穿过了通向王都的大门。
然而,在这个战乱连绵的时代,就连时间也会迫不及待地加快脚步流逝。不得不决定如何处置薰衣——亦即处置旺厦的时间,并非是如穭预期的两年后,而是在短短的十日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