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那些人到底是谁呢?
我怀着理所当然的疑问踏入公园内。靠近看后,我马上就理解了。聚集在塔周围的,是几位老人家。
他们的样子和我在七月下旬的那个黄昏看到小孩子们的样子,基本上非常相似。
看他们的年龄,好像都已经超过七十岁了;数一数,总共是六个人,有男也有女。他们每个人都安静地站着,默默地抬头看着塔,并且……啊!不一样!
他们没有回头看向已经靠近他们的我,但我却看到了他们脸上的表情。那是非常悲伤的表情。和孩子们挂着笑的表情恰恰相反,老人家们的脸上,是各种哭泣的表情。
他们都在流眼泪。
没有哭泣的声音,只有哭泣的脸。
仿佛……对,仿佛广播塔正在播放什么悲伤的「声音」。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我更靠近塔,还竖起了耳朵来听,仍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请问……」
我忍不住问其中的一位老人家。
「你们为什么这么悲伤呢?这个广播塔播放了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我。
老人只是抬头看着塔,表情扭曲地皱着眉,无声地哭着,脸颊上还有清楚的泪痕——我觉得是那样。
莫非是——我突然有种想法。
是和小孩子的耳朵听得到,而我的耳朵听不到的蚊音一样的「声音」吗?有些声音是只有某种年纪以上的老人家才听得到的特殊声音……不,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有那样的事,理论上也不应该存在那样的声音。可是——
既然是那样,却为何呢?
这些老人们为什么会这样的……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我,抬头看装着铁格子的椭圆形窗户里面。
那里面明明已经没有会发出声音的任何机械装置了。
明明什么也没有。
明明是空空荡荡的,却为什么……
「这么早就出来散步吗?」
突然有人在我的背后这么说,我吓了一跳地回头看。对我说话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紧身牛仔裤,红色的T恤和乳白色的夏季开襟线衫,很一般的打扮。我马上就认出她是我所熟悉的深泥丘医院护士。咲谷……没错,她姓咲谷,而她的名字是……啊,是什么呢?我记得我听过的(或者是看过)她的名字,但又好像没有……
她也是「这么早」,不是吗?我有点慌乱地回应了她的招呼。
「明天就是送火的日子了。」
护士停下脚步这么说。我连忙回答说「啊,是呀!」然后又说:
「今年是五山吧?」
因为想起几年前的事,所以如此确认地问。护士听到我的问题后,微笑地点头说:
「今年好像不是六山之年,而且……」
这个城市每年都会举办以人文字山为始的「五山送火」点灯活动,但是每隔数年会有一次「六山送火」,加入送火活动的第六座山是保知谷的无无山。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在深泥丘医院的屋顶上,第一次看到第六座山的文字……
叽咿咿!
尖锐的鸟叫声突然在心底的某个地方响起——我觉得是这样的。
叽咿咿咿咿咿咿!
「明天送火的日子是十六号,今天是十五号。所以……」
咲谷护士一边说,一边看着围绕在广播塔周围的老人家们。我「唔」地含糊点着头说:
「今天是十五号……」
我在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终于注意到了。
八月十五日!——原来如此吗?
六十多年前,日本这个国家在这个日子结束了漫长的战争……啊!然后呢?不——
抬头仰望南方的天空,那里被染上让人心神不宁的暗红色,好像东方天空的朝霞只延烧到了那里。
呜哇哇哇!
之后,我感到晕眩了,是过去未曾有过的又急又猛的晕眩。结果——
找悲惨地当场昏倒。听到咲谷护士「啊!」的叫声后,我失去了意识。
5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这里是熟悉的深泥丘医院的病房。
「你刚才睡得很熟。现在觉得怎么样?」
被护士请来的医生,以平稳的语气对我说。他是个子高大,左眼戴着茶绿色眼罩的脑神经科医生石仓(一);也是我这些年来的主治医生。
「不过,今天早上我也吓了一跳,因为听说你突然在公园里昏倒了。」
「啊……是的。」
那时突然失去意识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后来在咲谷护士的陪伴下,我很快就来到医院。虽然说我已经习惯晕眩这种事,失去意识的时间也很短,但像那样突然昏倒,却是第一次——大概是因为那样,所以值班的医生认为事态严重,立刻请石仓医生来了解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