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使者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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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在医院中庭和委托人接洽吧。」

  祖母眼中带笑,俯视病床边的窗户,眼下是一大片初冬的枯黄草地。

  「如果选在那里,我也看得到你的情况,会比较放心。如何?就选那张长椅吧。」

  「好啊,我知道了。」

  「……我还有许多话想说。」

  祖母的语气,不像是在对自己的孙子说,而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起来无比遥远。

  「真的有好多话想跟步美说。」

  「我明白。」

  敞开的病房门外,传来熟悉的轻快脚步声。「奶奶。」当朱音从门外露脸时,步美感到紧绷的胸口为之舒缓,呼吸顿时轻松许多,他从椅子上站起身。

  步美将使者的指导手册收进包包里,当他抚摸那老旧的笔记本表面时,突然思索起自己「想见的人」。

  我想见的人到底是谁呢?正确来说,不是「谁」,而是「哪一个人」。他周遭的亲人当中,就只有两名死者。

  是十一年前在家中丧命的母亲?

  还是杀害她之后,随后自杀的父亲呢?

  3

  对于父母,步美没什么记忆。

  感觉他们应该个性开朗,对母亲仅有的模糊记忆,就是他出外远足时,母亲为他做的煎蛋饭团。一般家庭都是准备包海苔的饭团,但步美家的却是煎蛋包成的饭团。将拌入香松捏好的白饭,沾上面粉和蛋汁,每一面部用平底锅煎硬。如此一来,表面由蛋汁染成金黄色的饭团便大功告成。

  其他同学都羡慕地蜕「步美的饭团是黄色的耶」,他自己也很引以为傲,蛋皮微微传来一股焦味。他回去后,将同学赞不绝口的事告诉母亲后,母亲开心地说「下次再做给你」。

  步美画下当时远足的情形,在东京图画比赛中得奖,刊登在报纸上。父母看了之后,说上头画的饭团是金黄色的,看起来好开心,一定是我们家的。

  记得母亲很喜欢做菜,步美高中时,曾经与一位幼稚园时代同班,但小学、国中不同校的昔日好友碰面,当时对方突然冒出一句「我就是在步美家第一次吃到干咖哩呢」,令他大吃一惊。

  「因为我妈只会做一些很简单的日本菜。那明明是手抓饭,却有浓浓的咖哩香,当时我心里想,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食物,对此感动不已呢。」

  经对方这么一提,步美对当时家中以及庭院的记忆,在暌违数年后再次重现。水仙花像在抬头般,并排争艳,上方有一株山茶树。庭院虽小,但维护得相当讲究。仓库的屋檐下,挂着煮菜要用的月桂叶以及装在红色网子里的核桃。

  只要母亲说「今天要煮干咖哩喔」,父亲和步美便会从网中取出核桃,在庭院旁停车场的水泥地上,用铁锤把硬壳敲碎。带着从壳中取出的果仁,拿去给人在厨房的母亲。

  父亲应该是个温柔的人吧。

  当时步美拿不好铁锤,父亲用自己的手掌覆在他的小手上,陪他一起敲碎硬壳。还带他去看电影、钓鱼。若是开车远行,在下午返家前,父亲一定会在车内或树下睡一个小时左右的午觉。「因为接下来要开车。」他说。母亲竖起食指轻嘘一声,提醒步美别吵醒父亲。步美在公园溜滑梯和荡秋千,从远处望着阳光穿过树叶,落在父亲脸上的斑驳光影,母亲用圆扇轻擂他的脸。

  事隔多年后步美才知道,父母是在形同私奔的情况下结婚,他在父母双亡之后才得知此事。

  步美的祖父,也就是他爸爸的父亲,亦即祖母爱子的丈夫,是一位很严肃的人,他不许步美的父母结婚。当时祖父已替父亲决定好一门婚事,但父亲拒绝。事后才知道,当时母亲腹中已有了步美。

  长期担任商职校长的祖父,似乎也很希望父亲从事严肃正经的工作,但父亲选择走的路,却是接案室内设计师。祖父以前建议父亲读国立大学的教育学院,但他后来中途退学,也不和家人商量,便进入设计专业学校就读,祖父从那时候起便很不谅解。后来结婚的事,令祖父心中的不满就此达到顶点,说要跟步美的父亲断绝父子关系。

  父亲家中尚有弟妹,祖父母并非只有他一个孩子,但是对祖父来说,他是家中重要的长男,对他的期望不同于家中其他孩子。

  「我觉得很对不起亮和香澄」,祖母曾这样说过,那是步美对父亲的行动感到质疑,而提起这件事情时,祖母所做的回答。步美问,如果有想做的事,为什么不先和父母商量一声呢,祖母闻言后回答:

  「因为你祖父是个很顽固的人,你祖父觉得好,而替你父亲安排的道路,他加以拒绝,这就如同是否定自己父亲以往的生存方式,他自己想必也很痛苦吧。」

  而事实上,祖父也确实这么想。他无法认同他们婚前怀孕的做法,母亲甚至无缘见祖父一面。

  只有祖母当时常到步美和父母住的地方去探望他们,所以步美原本一直以为父亲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祖父在步美上小学那年,因脑中风而辞世,好像没任何前兆,就这么与世长辞。

  步美对此事的印象,比之前发生的事还要来得模糊,不过父亲相当沮丧。虽然已经想不起他当时具体的表情和情况,但步美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见识大人哭的模样。家里的气氛沉闷,彼此关系不太合谐,觉得不太对劲,母亲总是以不安的眼神凝望着父亲。

  而那起事件就发生在半年后。

  「步美!」

  祖母叫唤步美,紧搂着他,当时她比现在还要黑的头发,紧抵着步美的口鼻,令他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步美不记得地点是在医院、警局,还是叔叔家。颤抖着叫唤步美的祖母和叔叔,他们神情慌乱,泪流不止,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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