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我是在上礼拜六才知道阿信已经死了的消息。那时我已经出院、回家了。听说阿信跟我一起被送到同一家医院时,他已经断了气。
「早知道那时候就叫你了。」
「已经太慢了。」
「为什么?因为我很臭吗?」
「为什么这么说?」
「可是,为什么从刚才你一直都是那样的表情?」那时候阿信的表情就跟勉强吞下学校营养午餐的青椒一样。「因为你的鼻孔越来越小了!」
「哪有!」
「别逞强了。我很臭吧?」
「是有点臭啦。不过,我不在意。因为你啊,平常就是那么臭啊!」
我本来是想安慰他的,结果阿信却露出伤心的表情,抓起沾满泥巴的白色和服衣角在闻。他好像是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在流鼻水,将缠在头上的,一『角巾拿在手上,看了很久,才用那条三角巾擤鼻子。
我拼命地张大鼻孔,想让阿信知道我不怕臭。不过说真的,阿信确实很臭。比他活着的时候还臭。那臭味就像是被晒死在田间小路的青蛙尸臭味。
吱噜吱噜。阿信移动屁股,离我远远的。
吱噜吱噜。当我靠近他,他又开始移动屁股。
吱噜吱噜。
吱噜吱噜。
「喂,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当我提出这个问题时,阿信终于停止移动屁股,抬头看着天空。每次在想困难的问题时,阿信就会做出这种表情。
「我也不知道,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我想,这应该就是生命的奥妙吧!」
阿信志得意满地,活用在物理课刚学到的名词回答我。
「可是,你已经没有生命了啊!」
「啊,是吗?」
「坟墓里面很暗吗?」
「嗯,很暗。在黑暗中,我一直在想事情。我一直在想玉池小庙、玉池的小庙。然后我又想,总有一天我应该可以到外面去吧!某个地方一定有一个洞。前天,不是地震了吗?」
「是啊!」
「可能因为地震的关系,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那么,如果是更大的地震呢?」
「那不是更好?」
我开始想像全部都是洞的坟墓,越想越怕,赶快叫自己别再想了。说真的,其实我一直都很怕。刚刚阿信来找我的时候,我吓得都快停止呼吸了。不过因为是阿信,我才能够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坂田老奶奶,我想我铁定吓晕。
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怕了。我还可以一直盯着阿信看。因为阿信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他脸上的颜色就跟冬天田地的泥土一样,左边耳朵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缺了一角,不过,阿信还是阿信,一点都没变。
「住在坟墓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阿信仰起脖子。只听到咯吱,骨头叫了一声,结果阿信的脖子转不回来了。
「好痛哦!」
我们两个人赶紧连手将他的脖子扳回来。
「老是问我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害我扭到脖了。」
「对不起。」
「应该就像是那样的感觉吧?就像躲在衣橱里。每次被我爸骂时,我就会躲进衣橱里。虽然很暗,很怕,可是躲在里面可以抓着棉被,感觉很舒服,小知不觉就睡着了。嗯,就像那种感觉罗。」
「肚子不饿吗?」
「一点都不觉得饿。」爱吃鬼阿信,第一次露出落寞的表情。
「明天,我带我的馒头供品去找你。」
「不用了。」
「我不是说过了,别客气嘛!」
「喂,一个人会不会很寂寞?」
我问他,阿信又抬头望着夜空。这次他很小心地,慢慢地转动脖子。
「啊,是满月耶!」
「真的耶!」
于是我们两个人就一直凝望着那个又大又圆的明月。真的是美丽的圆月。看得太入神,都忘记要问阿信答案是什么。我想阿信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一定是讨厌回答这个问题,但也有可能是忘记要回答了,总之,两者皆有可能。
「明天,你想去哪里?」
在回家的路上。阿信喘着气踩着脚踏车,问我。我一直在看从阿信和服领子爬出来的蛆虫。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吓得大叫,可是那天我却安静地观察那只蛆虫,看它爬上了阿信的脖子,正打算钻进阿信的耳朵里。我赶紧徒手抓起那只蛆虫,将它丢在地上。只有那一刻我才敢抓蛆虫,过去和现在,我都是不敢抓蛆虫的。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开朗的声调。
「我想去看那片波斯菊花田。」
我竟然说出如此无厘头的话。我只是随意想到,随口说出而已,可是阿信却说:「好,我们一起去看波斯菊!」
自从住进坟墓里,阿信的个性好像也有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