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锁的前端黏了一块小泥巴。我小心翼翼地将泥块剥掉。虽然已经褪色了,但看得出来那是一只塑胶制的瓢虫。
它不是锁,是链坠。弥生戴的那个瓢虫链坠。
我发疯似地,将枯叶和木屑拨开。洞里的空气又冷又干,微暗的洞底有着看起来很像是木片,但其实不是木片,是比木片颜色更白,摸起来很光滑的碎片散落一地。
原来弥生一直都在这里。
想像自己正紧紧抱着十五年前的弥生身体,手里紧紧握着弥生的骨块和那条链坠,我闭上眼睛。好像有光线射入我已经变成空白一片的脑子里,我又看到幻影了。
地点是酒窖里面。我看到天花板上曝露的栋梁。我看到自己走到酒窖里,站在中间抬头往上看。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现在看到的景象并不是我的记忆。因为我从来没有进去酒窖里。
因为这是弥生的记忆。弥生将她十五年前看到的景象重现,让我看见。
视野的前方,左右两侧摆着老旧的农具和麻袋。不晓得是谁的脸,遮住了我的视线。只看到蝴蝶图案的洋装被人往上掀起,内裤被拉到脚踝的位置。表情很痛苦,无法呼吸,因为被人掐着脖子。在我头上面的那张脸吐出温热的气息,流了很多汗,眼睛布满血丝。那张脸就是十五年前的雄一表哥。
我不禁双手紧紧握拳,握了好久,才用手掌遮脸。脸颊上滴落下来的东西不晓得是泪水?还是汗水?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手指间散发出一股清香味。
那是樟树树液——樟脑丸的味道。以前,我也曾闻过那样的气味。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终于想起来了。在十五年前,紧紧握着我的手的雄一表哥,他手掌上的味道。
我完全明白了。凶手是雄一表哥。就是那个男人。是那个家伙杀了弥生。他一时兴起恶作剧,性侵了弥生,又将她掐死。怪不得我们都找不到弥生。因为雄一表哥爬到树上,将弥生的尸体藏在树顶。
我用拳头擦去不晓得是泪水或是汗水的东西。
「弥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姐姐会帮你报仇的。」
可能被风吹走了,也可能被鸟儿吃掉了,弥生的骨头只剩下刚好是用手抓一把的份量。我将那些仅剩的碎骨片与链坠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再折了一根长在洞口旁边的树枝。这根树枝就是我的武器。如果跟雄一打架的话,我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呢?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要报仇。一定要报仇。此时我就像个不听话、固执的八岁小孩,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当我折树枝时,总觉得好像会弄伤弥生的身体,很自然地「对不起」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不过那根树枝好像一直在等待有人来折断它的样子,只发出干哑的裂断声,就轻易地被我折断了。我将那根超硬的树枝插在腰带上,开始往下爬。
那个男人一定在下面等我。我该怎么报仇呢?我要用这根树枝敲打他的头。不,就算没有任何武器,我都一定要揍他。我要为弥生报仇。在我的脑海里,哀伤与愤怒的情绪同时翻滚着。
下去其实是比爬上去还困难的,可是我却不觉得恐惧,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因为弥生会保佑我。那只猫头鹰的警告,应该也是在提醒我,将会遇到危险的事。刚才和昨天大树枝掉落时,都是在警告我。我觉得穿着白色洋装的弥生现在就坐在某根树枝上,一直看着我。
当我踩到当出发点,最下面的树枝时,我抱着树干,观望四周情况。在我视力所及的范围,酒窖窗户的另一侧、树下、后院都看不到雄一的踪影。好,那我就直接跳下去了。
我双手抓着树枝,让自己悬空。结果,眼前却出现雄一的脸。
哇!
我屁股着地,四脚朝天跌在地上。我确定刚才自己叫了一声。我边叫,边趴在地上寻找从腰带掉落的树枝棍棒。然后,我想起来了。雄一的脸是被吊在离地面两公尺高的地方。
我就这样趴在地上,抬头往上看。只看到雄一没有穿鞋的双脚正在摇晃着。
喀吱、喀吱、喀吱。吊着雄一脖子的绳子另一端就套在树枝前端,树枝承受不了重量,已经开始歪曲变形。
后来的事情,就好像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远方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我坐在当地小警局的某个房间里,向警察诉说我在树上看到了哪些东西。骨块和链坠,是唯一可以让他们相信我的证据。
可是穿着便服的警察们,并不关心弥生的事,他们只关心雄一自杀的事,还有我为什么会住在雄一家。我将骨头交给警方,他们只是冷漠地对我说,这个东西会送去鉴定,这里跟东京不一样,常会发现动物的骨头,小姐,说不定你找到的并不是人的骨头,最后警察又补了这句话。
可是,我可以清楚确定弥生失踪的理由,还有凶手就是那个人。凶手怕被人发现,所以不敢离开那棵樟树,像被人诅咒般,一辈子都得在树荫下生活的雄一,最后选择了自杀,这就是证明他是凶手的铁证。
结果,当天下午,都快到傍晚时候了,警察才放了我。雄一遗体进行官方解剖后,住在附近的亲戚们会将遗体带回去,警方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想他的亲戚,应该已经开始帮他准备葬礼了吧?我当然不会去吊唁他。
三上家已经没人住了。大门就这样敞开着,只有被踏乱的洋苏草花还盛开着,给人热闹缤纷的感觉,可是这个没有主人的家,就这样默默地躲在巨大樟树所投射的深沉黑暗树荫漩涡里。
在樟树树根位置,已经摆了一束吊唁雄一的花束。我将那把花束推到很远的地方,摆上我在警局附近买的向日葵花束。那是我要献给弥生的花。然后我代替弥生,说出在十五年前她应该说的话:
「已经躲好了!」
虽然没有风,但是樟树的树顶却摇晃着,传来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