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树荫暗夜

那一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烙印在手背上。顿时重心失去平衡,脚滑了一下。原来是猫头鹰用嘴啄我。

  我刻意摇树叶,让树叶发出声音,可是它好像没有要飞走的样子。每当我想伸手抓树枝时,它就准备用尖尖的嘴喙攻击我。它的瞳孔像猫,面无表情,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认为一定要想办法转移它的注意力才行。

  我放弃了右手边的树枝,将目标锁在左上方,在头上数十公分处的树枝。那根树枝很细,看起来一点都不牢靠。当我双手抓着它时,果然如我所料,发出啪吱啪吱,好像有东西要断裂的声音。为了避免将所有重量摆在那根树枝上,我弯曲身体,抬起右脚,朝有猫头鹰在的地方踢过去。

  啪喀。突然,脚尖的树枝不见了。看起来很坚固的大树枝就这样折断了,叶子发出啪飒啪飒的声音,全部往下掉。

  原本好像被人绑着,一动也不动的猫头鹰朝空中飞去。我就悬空吊在离地面十公尺的地方。支撑我体重的树枝开始往下弯,发出不祥的声音,然后开始摇晃。

  在感觉恐怖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先移动了。所有力气都集中在双手,以悬吊的姿势用力将身体往上甩。多亏这八年的爬山经验,让我一直不敢穿无袖上衣,有着厚实肌肉的手臂,今天我』定要好好赞美它才行。

  纤细的树枝总算愿意支撑我。我将身体往上靠在树枝上,再伸手紧握着附近的树枝,让两根树枝各自承担我一半的体重。这些包围在我身边的繁茂树叶,就像是挡路的坏人。我用警戒的眼神环顾四周后,吐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在树干上。

  想用手擦去额头的汗水时,渗到手上的樟树叶和树皮的刺鼻呛味,刺激了鼻子。突然四周的景象变模糊了,脑海里开始有影像浮现。

  那是一间黑暗老旧的房间。布满裂缝的墙壁。那个房间是久远记忆中,还未改建的酒窖。角落处堆了很多农具和大麻袋。我抬头看了天花板。焦棕色的栋梁像背脊般,交错排列——。

  那个过往的记忆此刻竟如此鲜明,让我吓到了。我觉得我不是在回忆,比较像是在看电影银幕。为了让自己从梦中清醒,我赶紧甩甩头,想将那个如幻觉般的影像给甩开。我的视线终于再度回到樟树。

  三上家的屋顶已在遥远的下面了。从这里往下眺望到的主屋,变得非常渺小,看起来就像是破旧、腐朽的废弃屋。应该是开着的别馆窗户紧闭着。在窗户另一边有张脸浮现。

  是雄一表哥。他抬头往上看。我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惊讶无比。想到这里,让我好奇地想看看他是何种表情。可是雄一表哥的表情既不是被吓呆了,也没有丝毫的惊讶感觉。

  那是一种会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表情。而且好像瞬间老了好几十岁。就像这棵樟树的树皮,非常干糙,好像过度曝晒后,满是裂缝的干旱地表般。当我与他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那张脸就从窗户消失。

  恐怕雄一表哥也知道,知道这棵树上有东西——。

  我更加谨慎小心地继续往上爬。双脚摆在可以靠脚的地方,用单手抓着树枝或瘤包,当成手握把,确保攀岩的三点原则。另一只手伸向另一边的树枝时,总觉得在繁茂树叶的上面,可能藏着某样东西,于是忍不住看着那片树荫。

  当我爬到两根大树枝分歧的地方,还有几公尺就可以抵达树顶时。头上的树叶开始摇晃,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我不再移动身体,用耳朵倾听。

  不是猫头鹰。那个在动的东西体积比猫头鹰大。声音是从上面的树梢传来。

  我屏息,鼓起所有勇气抬头看。什么东西也没有。可是确实有听到声音,但是现在树梢的叶子却一动也不动。我将视线由正上方往左侧移动,有声音,树叶也在动。

  我不是以视线追踪,而是用耳朵追踪声音的来源。那声音是从左手边的树梢传来,消失在靠近树干的位置。连我自己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吐出这句话:

  「弥生?」

  我觉得树干对面并没有东西,当这样的想法消失的那一瞬间,我看到白色洋装裙摆掉了下来。洋装的印花图案看得很清楚。白色的布上绣了黄色的蝴蝶。

  这下子我才察觉,是它引导我来这里。我小心翼翼地在小突起物之间移动,爬到树干的另一面。在我的头上方,树枝排列得很整齐,俨然就像是梯子。

  原本还要再爬几公尺,才能抵达树顶,有了这些树枝真是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一口气就到了树顶。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棵树的恐惧感完全消失了。

  我利用最后的树枝,将身体往上弹,好像推开一扇门般,视野变得豁然开朗。我来到了树枝像双手张开形状的分岔点位置。

  这里离地面大概有十五公尺高。就算张开双手环抱,也抱不拢的粗壮大树枝朝左右伸展,中间刚好形成一个很像是大摇篮的空间。微风穿过树枝缝隙之间,吹出了一个大空隙,我好像站在高楼楼顶,向下俯看脚底一望无际的景观。

  我将背部靠在一边的大树枝上,一直深呼吸,直到气息变顺为止。T恤紧贴在我身上的汗水,因微风的吹拂早就变干了。

  从下面往上看时,树顶的叶海非常茂密,就算有藏东西也不会让人起疑心,可是从这个位置往上看,可是一望无际,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两根大树枝的前端又有分枝,比树枝根部附近的树叶颜色还淡的叶子,有微光闪烁。

  我刚刚看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我不停地用力呼吸,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叹气,整个人就窝在树的摇篮里,像傻瓜一样,环顾四周。

  另一根树枝的根部已经腐朽了,开了一个大洞。朝阳射进那个堆满枯叶和木片残骸的空洞,洞底好像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是锁。

  我慌到忘记要确认脚是否有站稳,将身体靠近洞口,伸手进去洞里拿东西。那把锁看起来像会发光,但很不可思议的是,其实已经都生锈了。从枯叶堆中将那把锁取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还没亲眼看到前,我的心里就有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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