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哇!哇!」
不是生蕃茄,更让人兴奋。这么说来,今天晚上——。索妮和我异口同声地说:
「今天晚上喝俄式浓汤。」
堪称是厨艺高手的妈妈,俄式浓汤是她最得意的拿手菜。我们就像冬眠后的春熊,饥饿得快晕倒,这道浓汤也是我们最喜欢的料理。在冬天时候,整天都吃粥和马铃薯、洋葱、硬土司,现在真的好怀念这道美食。
「我闻到香草的味道。好像是克丽奇饼。」
「哇!哇!太棒了!」
我赶紧侧耳倾听。我想我是否可以听到汤在滚沸的声音。可能是山风阻挠的关系吧?并没有听到锅里食物在滚沸的声音,不过却听到了呼喊我们名字的声音。
「塔妮!索妮!吃晚饭了!」
我们赶紧跳起来,冲出门外。
炉子上好像响起锅子在叫的声音,家里弥漫着香味。
我和索妮进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我们好像多虑的老婆婆般,将家里察看一遍。虽然知道马先生不会喜欢我们两个小娃儿或三支脚的餐桌,但还是要查一查。
嗯,一切都安在。我们的洋娃娃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它们现在就乖乖地坐在床上两个枕头旁。餐桌的三支脚也健在。家里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如果要说有没有奇怪的事发生,那就是妈妈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悲伤。她的眼眶染成红色,原本像晴朗冬日般的天蓝色瞳孔,好像蒙上了一层云雾。她可能哭过了。
是不是马先生对妈妈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呢?第一次从窗帘缝隙看到马先生时,他正对着拿钱给他的妈妈拼命鞠躬致意,他的头就快要碰到地上了。那感觉好像是他来到了有钱人家里一样。可是最近呢,从小缝中看马先生的表情,就好像国王般嚣张跋扈。
妈妈虽然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从她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事情了。平常头发都绑得很整齐,但是现在就好像是绽线的窗帘般,披垂在脸上,不过妈妈并没有发现,也毫不在意。
妈妈的发色是明亮的金色,会让人联想到盛夏的阳光。我和索妮的发色则是像斑鸠的深咖啡色。瞳孔也是深咖啡色。妈妈说我们两个长得像爷爷,但又说我们更像爸爸。如果爸爸的发色是金色就好了。
我想仔细瞧瞧妈妈的眼睛,妈妈却像要将百叶窗拉下般,闭着眼睛,双手绕到背后,摇着头。这是妈妈要斥责我们时会做出的姿势。
「喂!喂!你们这样很没礼貌哦!要先去洗手,还要洗脚。」
我和索妮伸展一下背脊。很有元气地回答,然后朝水桶跑过去。
回来的时候,用桧木薄板顶替缺脚的餐桌上面已经摆了三个盘子。
花瓶里插了两支杨柳。为了无法外出的我们,妈妈经常都会在餐桌上换插应景的花草树枝。其实妈妈自己也是很少出门。在院子的小田圃旁边就种了杨柳树,妈妈是从那里摘的。杨柳树下是猫咪欧妮的坟墓,它从烟囱掉下来而身亡。
我们的杯子里装着满满的牛奶。妈妈的杯子里是加了半匙山莓果酱和水混合的果汁。索妮的鼻子这次失灵,并没有克丽奇饼。
最后一次吃克丽奇饼是我们七岁那年的复活节庆典时候。那是一个大如水桶的克丽奇饼,糖粉撒得像雪山一样高。每次想到克丽奇饼时,脸颊就会开始发热,脑子里弥漫着浓郁的甜味,我很担心舌头长久忘记这个味道后,可能以后会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忍不住要瞪索妮,结果她却装做没看到,把头转过去。就算意气用事的索妮真的想看我,我也无法与她四目交接。
「那么,我要开动了!」
当我这么说时,妈妈又恢复往日温柔的表情。头发也重新扎好。
向神明祈祷结束后,就可以开始吃晚餐了。因为太兴奋了,握着汤匙的手竟然发抖。
妈妈的特制浓汤呈现美丽的颜色。甜菜和蕃茄将汤染成了红色。就像高挂在山丘上空的夕阳颜色。
蒜头和芹菜的气味刺鼻扑来。
优格起司和蕃茄、略酸的甜菜味道,让我忍不住缩紧脸颊。
高丽菜煮得非常柔软。这几个月天天吃盐渍高丽菜,好久没吃到如此新鲜的高丽菜了。
就连已经吃腻的马铃薯也变得蓬松柔软,就像在吃另一种食物。
「真好吃!」我举起右手的汤匙。
「好好吃哦!」索妮则用左手的汤匙敲打着盘子。
妈妈马上纠正索妮的行为,但马上又露出笑容。
「没有肉、火腿、香肠,可能会没有莫斯科风味。」
每当妈妈这么说的时候,都会再跟我们说一声「对不起」。可是,就算没有肉、火腿、香肠,还是很好吃。第一个理由是,我们早就已经忘记加肉的俄式浓汤是什么样的口味了。最后还吃了熏鱼,不过那已经不晓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也许是恐龙刚出生的那个时候吃过吧?
妈妈的祖国苏俄,在她还小的时候,就变成了苏维埃政府。以前妈妈的父亲,也就是我们的外祖父,曾经是位大地主,后来却因地主这条罪名被新政府的军队抓走,下放到泪水也会结成冰的西伯利亚,从此妈妈一家人就逃到了中国。
我慢慢地,缓缓地一口一口喝着汤,真希望汤不要少得太快,但是不管怎么样,汤还是会变少。窗外不晓得何时开始露脸的月亮,绽放着光芒,照耀着我们的餐桌。圣画像装饰的墙壁、墙下的柜子都像有舞台照明般,变得很明亮。
虽然从未亲眼看过剧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