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上发呆。时间已是傍晚,小朋友们各自要回家了,只有宙太一直坐在原地。他没有在荡秋千,也没有在掉眼泪,只是凝视着天空。
「日下部先生说过『家里像破了个洞』,那句话的意思我直到看见宙太的脸才明白……现在这孩子的心就破了个洞。」
看到宙太的模样,木暮悲从中来,想为他尽一份力──但木暮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木暮运用这唯一的特技,化身成日下部。
「本来依据宙太的反应,我是打算马上消失的。我小心翼翼靠近,向他搭话……宙太转过头来露出讶异的表情──接着他笑了,并说:『啊,爸爸,欢迎回来。』」
此时,宙太幼小的心灵不知是如何处理眼前的现实。
但既然宙太说「欢迎回来」,当然只能回答「我回来了」。
接下来,木暮和宙太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木暮要宙太赶快回家。宙太要爸爸一起回家,木暮便说工作没做完,必须回公司。宙太乖乖点头,独自回家去了。
「可是宙太回家前问我:『明天爸爸也会来吗?』……我只能点头啊。看到他这么相信我的神情,我实在说不出否定的话。」
之后好一段时间,木暮每天都去公园。因为宙太的妈妈多半在晚上七点回来,在那之前的时间,木暮便在公园陪伴宙太。而宙太妈妈休假的周六、日,木暮刻意不到那附近走动。即使能骗过小小的宙太,也不可能骗过母亲……即使成功骗过,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痛苦罢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宁愿延后开店时间,也要变成父亲的模样去见宙太。」
夏树坐在吧台撑着脸说,表情有些苦恼。
木暮的所作所为绝非坏事,至少朝日是这样想的。经由变成爸爸的替身,治愈小朋友受伤的心灵。非但不是犯罪,还是非常温柔的行为。
夏树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绷着脸,烦躁地拨乱刘海。
「就算是这样……你已经被其他人看到了啊。邻居都说『那户人家的先生变成鬼出现了』。」
「──比起这个,你打算假扮日下部先生到什么时候?」
御崎禅问。
木暮的肩膀抖动一下。
御崎禅抬头看着站在吧台内的木暮继续说:
「连母亲都欺骗会很痛苦──你刚刚是这么说的吧?你也明白自己在『欺骗』宙太,应该很心痛。你到底打算对宙太说谎到什么时候?」
「老师,这……」
御崎禅的话语十分严厉,朝日忍不住想阻止他继续说,但是,朝日回想起方才木暮在公园的样子。当宙太离开后,变成日下部的木暮深深叹气后低下头,仿佛怀着深切自责。
「……我做的事情果然不对吗?」
木暮说,像刚才一样深深低下头,像在对所有人道歉,头低得下巴几乎要碰到胸口。
「我对那孩子说了很多谎,用假身份和那孩子见面、说着假话……爸爸还活着,只是公司太忙没办法回家,所以下星期天不能玩传接球……每次那孩子说什么,我都只能以谎言应对。」
那是为了宙太好而说的谎。那是温柔的谎言。
然而,持续的谎言在木暮心中膨胀,折磨他自己。因为谎言永远是谎言,不会成为事实。谎言总有一天会像泡沫般消失,暴露出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木暮早就知道谎言不可能持续到永远。
「其实死去的人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御崎禅说完,回头看着墙上的照片。
照片中,日下部开心笑着。那张照片会永远留存吧,但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即使化身成为一模一样的人,那也不是真正的日下部。
「差不多是该停止的时候了。再说,死去的丈夫变成鬼出现的传言,总会传到日下部太太耳里。你想想,这对她又是二次伤害。」
「但是宙太……」
「其实,那孩子也许──比你所想的更能理解现实。」
听到御崎禅的话,木暮闭口不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接着,他点了点头。
隔天同一时间,朝日一行人又来到那座公园。
当朝日抵达时,已经可在章鱼造型的游乐器材中看见宙太与木暮的身影。仿佛重现昨日场景,朝日三人绕到章鱼后方倾听两人的对话。
「今天啊,体育课打了躲避球,我留到最后喔!」
「好厉害喔,赢了吗?」
「……没有。虽然留到最后,但结果被球打到就输了。」
「这样啊,好可惜。可是留到最后已经很厉害啰。宙太动作很敏捷嘛。」
宙太就像昨天一样把当天发生的事告诉木暮,木暮则温柔地回应宙太。
终于,到了昨天木暮催促宙太回家的时间。
「宙太,差不多该回家啰。」
「嗯,我知道了。」
宙太和昨天一样乖巧地说。
「爸爸明天也会从公司跑来吗?」
宙太的疑问也和昨天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