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林!」
肩膀被抓住,林猛然睁开眼睛。
「……没事呗?」眼前是马场的脸庞。「你一直在呻吟。」
林转动视线,确认周围。右侧是电视和矮几,正面是屏风,左侧是橱柜,这幅光景他再熟悉不过。林就躺在马场侦探事务所的沙发上。
原来是梦啊,林吁了口沉重的气。
「没事呗?」马场再次询问。
「……嗯。」林的嗓子有些嘶哑。「没事。」
林满身大汗,不知是因为暑气还是恶梦所致,浑身湿答答的,令人不快;气息也变得紊乱,心脏扑通狂跳。
「作了恶梦么?」马场望着林的脸庞问道。
──啊,对,这是恶梦。
明明只是一场梦,却让林心乱如麻。当时的光景在脑海中重现,画面出奇鲜明。那一天发生的事早该遗忘,却烙印在眼底挥之不去。
「……我去冲个澡。」
林推开马场,从沙发起身,一声不吭地走向脱衣所。
心脏依然大声鼓动着。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林迎头淋了一身水。他用莲蓬头冲掉汗水,恨不得连那天的记忆也一并冲走。
六年前,在工厂发生的那件事──好友的背叛,在林幼小的心灵留下深刻的伤痕。
从前,林时常梦见当时的情景,那件事纠缠他的记忆许久。他原本以为自己总算忘怀,已摆脱束缚。
刚才被马场抓住的肩膀依然留有余温,就像烧伤一样发烫。仔细一看,肩膀到上臂之间还留着指痕。
马场抓得如此用力,又一再呼唤他的名字,自己居然没有立即从梦中醒来,实在太反常。是因为自己深陷于往事之中?还是感觉变迟钝?
太窝囊了,根本没资格当杀手。倘若对方不是马场而是敌人──林如此想象,不禁毛骨悚然。若是如此,他大概轻易被杀了吧。完全没察觉有人要杀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我最近实在太松懈。」
林撩起潮湿的头发,喃喃自语。
『──别放松戒心。不要信任别人,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
教官的话语闪过脑海,林心念一动。
──倘若对方不是马场而是敌人?
他在说什么?
马场不见得是朋友。
仔细想想,自己对于马场一无所知。马场在哪里出生?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当杀手?有什么目的?当时为何救林?
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与他共同生活;因为他对自己好,便放松戒心,对他毫无防备。
──这样的状况简直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又想吃同样的苦头吗?林如此自问,摇了摇头。
「……我是白痴吗?」
应该多加提防的。或许某一天,马场会突然持刀相向,因为林就是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不安顿时萌芽。搞不好哪天又会被背叛──如同绯狼那时候背叛他一样。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林突然感到恐惧,仿佛脚下不稳,一股无助感袭向他。他得快逃,在被人背叛之前逃走。
是时候了。
林旋紧水龙头,关掉莲蓬头的水。
当他穿好衣服出来时,事务所里已经不见马场的踪影。桌上留了张纸条,上头只有这段文字:『我去工作,可能会晚点回来。』马场似乎是出门了。
正好,不用被问东问西。
林收拾行李,在那张纸条的背面写下:『谢谢你的照顾。』
**
进来在指定的地点──天神地下街南侧某家有冷气的咖啡店里,边喝咖啡边等了十五分钟后,对方总算现身。
「──你就是进来?」
透过杨介绍而来的杀手赵是个比预料中更为年轻的男人,看来只有二十岁左右,搞不好尚未成年。没问题吗?进来感到不安。
赵往对面的位子坐下。
「你脸上写着:『这种小鬼没问题吗?』」
他咯咯笑道。
「不,没这回事……」被说中了心思,进来不禁结巴。
进来重新打量这个姓赵的男人。他的体格并不高大,身材中等,留着一头冲天的红色短发;五官虽然端正,脸上却有一道纵向划过左眼的缝合伤痕。仔细一看,左右眼的眼珠颜色有些微差异,右眼是褐色,左眼却是没有光泽的黑色,或许是义眼吧。
身上的衣物则是相当简朴,上身是坦克背心,露出了双肩,上臂刺有条码状的刺青,下身则是修身牛仔裤,脚上穿的是设计粗犷的运动鞋。乍看之下是个随处可见的年轻人,却有一股独特的氛围。
虽然杨说赵的性格别扭,但说来意外,赵是个表情丰富的男人,总是嘻皮笑脸,每说句话都要面露微笑,甚至放声大笑。然而,他眯起的眼睛深处没有笑意,是个让人摸不透心思的诡异男人。
结束观察后,进来切入正题。「上次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