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三局下

不安越发加剧。

  当他把商品塞入购物袋之际,与头部齐高的布告栏映入眼帘。布告栏上贴着各种海报,有幼稚园运动会的通知单、走失爱犬的照片,甚至还有运动队伍的招募传单。其中格外吸引齐藤注意的,是社会人士组成的业余棒球队海报。海报上印着搞笑的队名和「现正招募队员!欢迎初学者!急征投手与游击手!」等文字,接着是代表人的联络方式。没有投手和游击手的棒球队,不就像是没有主唱和吉他手的乐团吗?他们是怎么比赛的?齐藤忍不住笑出来,沉重的气氛似乎稍微缓和。

  走出超市,齐藤前往目标的住处。那是两层楼高的便宜公寓。齐藤鼓起勇气按下门铃。如果有人应门,他打算伪装成传教人士,但是没有回应,似乎无人在家。今天是假日,或许是出门了吧?

  齐藤靠着事先借来的备份钥匙入侵屋内。以一个独居年轻男子的住处而言,屋内可说是相当整齐。

  齐藤决定趁着目标刚回家、松懈戒心之际从背后偷袭,用公司制作的催眠瓦斯迷昏对方。而在目标回家前,齐藤决定暂时躲在浴室的浴缸里。当他踏入浴室时,竟被镜中的自己吓一跳。搞什么,原来是自己啊?别吓人嘛!他面露苦笑。镜中的自己脸色发青,一副大限将至的样子。这样根本不知道谁才是会被杀掉的一方。

  齐藤缩在空浴缸里,思考今后的事。自己真的下得了手杀人吗?可是,他必须下手,若是再次失败,一定会被公司杀掉。不,等等,事关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杀害无辜的人吗?直到此时,齐藤才萌生罪恶感,决心几乎跟着动摇。他连忙摇了摇头。不行、不行,不能老是这副德行,得好好振作才行。

  齐藤突然想起往事,那起头部触身球事件。当时,他也抱着罪恶感,觉得自己闯下滔天大祸。不过仔细想想,错的真的只有自己吗?听说敌队的投手素行不良,既抽烟又喝酒。那是他自作自受,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因为他平时行止不端,才会遇上那种事,我没错,我没有错——后来,齐藤开始这么想,或者该说逼自己这么想。

  待会儿要杀的男人不也一样?制造噪音,造成邻居困扰,所以才会被杀,是他自作自受——齐藤如此告诉自己。「我没有错。」不知不觉间,齐藤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此时,电铃突然响了,齐藤又吓一跳。

  ——有人来了。

  是谁?村濑回来了吗?不不不,冷静下来。村濑岂会按自家电铃?

  齐藤离开浴缸,蹑手蹑脚地走向玄关,透过窥视孔窥探门外,只见两个人站在外头。其中一个是肌肉发达的男人,穿着工地常见的工作服,另一个是将头发绑成两束的小学生女孩。『没人出来耶,是不是不在家啊?』『去车上等他回来吧。』『好啊。』他们如此讨论着。

  等他回来?不不不,这样可就伤脑筋了。齐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要是他们进到屋里来,该怎么办?要是被他们发现,该怎么办?

  总之,必须在事情演变成这般情况前设法赶走他们。齐藤决定开门,他打算伪装成村濑本人或其朋友,打发他们离开。

  齐藤调匀呼吸后打开门。「来了。」

  「啊,请问是村濑先生吗?」男人询问。

  这个男人似乎不认识村濑。

  「对。」其实不是。「我就是。」

  「敝姓田中,刚搬到楼下。这是一点小心意。」

  说着,男人递出点心礼盒。

  怎么,原来只是搬家来打招呼的啊!齐藤松一口气,冷汗也消退了。「哦,真不好意思,谢谢。」

  他拆下门链,打算接过点心礼盒。就在这一瞬间,男人的手伸过来。

  「呜,呃!」齐藤的胸口被揪住,呼吸困难。

  门大大地敞开,男人走进屋里,给了齐藤的要害一拳。从前在公司研习时,曾学过由于神经集中在肾脏,殴打这个部位可以收到绝佳效果。原来如此,一点也没错。齐藤的脑袋开始发晕,脚步也变得踉踉跄跄。

  齐藤倒向玄关。小女孩也迅速地入侵屋内,用绳子将齐藤五花大绑。她的动作相当俐落,齐藤想抵抗,身体却使不上力。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杀手同行吗?就算这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是杀手,那他身边的小女孩呢?看她的模样大约只有小学低年级,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是杀手。

  不可能是杀手?真的吗?这么一提,齐藤想起来了。他曾听说有华裔黑道在经营人蛇集团,靠着买卖人口赚大钱。这些黑道去亚洲的贫穷地区收购年幼的孩童,教导他们杀人技术,将他们培育成杀手或少年兵之后,转卖给全球各地的恐怖组织或黑道。换句话说,就等于抛弃式兵器。在这个世界,未成年的杀手多的是;Murder Inc.东京总部的同事中,也有当过少年兵的越南人,就是他轻轻松松地射杀了齐藤没能成功暗杀的议员。

  这个社会变得好危险——齐藤望着从书包中拿出胶带贴住他的嘴的小女孩,如此暗想。日本充满犯罪,每个地方都很危险,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一点,以为世界是和平的。大家都被灌输了这样的想法,这件事正是最危险的。

  **

  「别开玩笑了!这个数目是怎么回事!」

  林气得跳脚。他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杀死眼前的男人。

  另一方面,眼前的男人却是泰然自若。男人的身材微胖,穿着俗气的紫色西装,理了一颗大光头。他有一张圆滚滚的脸,鼻子和猪一样大。此人就是林的雇主,同时是华九会的干部——张。

  打从刚才起,这间位于春吉的事务所里便回荡着林的怒吼声。林甩乱了头发,一脚跨上桌子打算揪住张,却被两旁的小弟制止并拉开。

  林张大了鼻孔,拍打张的桌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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