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地盘界线后,帮派争执因为井水不犯河水减少了,但却也形成了一条消极的暴力规则——越过界线的罪人怎么处罚都可以。如果听到那些不可思议的行为,你绝对不会明白怎么有人能做出那种事。但是,界线让这些事化为可能。因为人们觉得在自己的领土内可以为所欲为。他们的犹豫和罪恶感都在这条规则下消失了。」
争场以授课般的语气继续道:
「对我而言,天使就是那条界线。」
「……简直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问我吗?问我难道不怕天堂或地狱吗?你那个样子简直就像常木董事长上身。或者,更像变得过度恐惧天使的天泽老师吧。不过,无论哪一边对我都不管用。就算天使出现也不会让我下地狱,我现在也还在这里。所以,没必要去在意那些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以前的我啊,反而是感触比较多的人喔。虽说我是继承父母的事业,但经手的是那些东西嘛,我很怕会为世界的某个地方制造不幸,担心再继续做这种生意会遭天谴。」
争场的眼睛平静无波得令人讶异。
「如果没有天使,或许也会有其他什么东西影响我吧。然而,我现在在界线里,我坚守自己的位置,所以不需要有罪恶感也不用担心死后的制裁。当我察觉这点后,就彻底解放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青岸的身体自己有了动作。他冲向争场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手指几乎陷进他的肉里。争场的表情虽然因疼痛而扭曲,眼底却依然维持余裕。
「制作『茴香』的人是你吗?」
「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吗?普罗米修斯以茴香当摇篮运送火种,改变了世界。那东西的火焰不会消失,跟神话一样。」
青岸抓着争场的肩膀,使出全力将他压到墙边。青岸可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掐住争场的脖子,这么一来,他的复仇便完成了。
「你要杀我吗?每个人都可以杀一个人,你要把这个权利用在我身上吗?」
尽管处于可能被杀害的情况,争场的口气却满不在乎,背后是对青岸的嘲讽,笃定他做不出这种事。争场的那句话像是在说「有本事杀得了我的话,你就杀啊」。
或许,青岸应该杀了争场。即使在这里杀了争场,也是「界线内的行为」,是争场说的「上帝容许的领域」。青岸还没杀过人,天使不会处罚他。思及此,青岸不禁开始觉得杀了争场才是正确的行为。只是不会受到制裁,便有种获得宽恕的心情。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理解争场刚才说的那些话了。
然而,青岸却渐渐放松力道。现在杀得了争场,杀了他比较好。虽然这样想,双手却没有动作。
争场看着预料中的发展笑了。他彷佛拨开虫子似地推开青岸。全身失去力气的青岸就这样跌坐在地。
「我会用正确的方法让你赎罪,不管花几年、几十年,一定会让你接受正当的制裁。」
青岸挤出声音道。
「好可怕喔。不过,应该会比你像这样扑上来好吧。」
「就算没有那样,总有一天,你也一定会遭到天谴。」
「无力的人类永远都会依赖上帝或天使。结果你也是这样吗?真遗憾。」
争场嘴上虽这么说,看起来却很高兴,似乎对走投无路的人转向祈祷这件事感到乐不可支。
「反正常木董事长已经不在,我们『或许有做』的那些事也结束了。我赚够本啦,这次就会退下来了。」
争场拿起客厅的内线电话,联络小间井。由于不想撞上天泽,争场表示希望有人来接自己。
「啊——天泽老师能不能就那样自杀呢?但千万别波及我就是了,我还不想死,也不想去天堂。我想活着离开这座岛喔。」
青岸依旧无法起身,背对着争场,他已经连看往争场的方向都办不到。最糟糕的是,虚弱与无力感令青岸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看着那样的青岸,争场无趣地哼了一声。没多久,仓早来接争场上楼。看见颓坐在地的青岸,仓早虽然面露担心却没说一句话,和争场离开了客厅。
客厅只剩下青岸一人,他的手上还清楚残留抓住争场时的触感。不过,即使时间能倒退,他果然还是无法对争场下手吧。
是因为青岸胆小懦弱,还是因为他仍然无法放弃当正义的侦探呢?无论如何,青岸都很无力。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天晚上的话,就是「消化大赛」。
争场和天泽关在房里不出来,余下众人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下聚集在餐厅里,吃着小间井端出的即食食品,彼此几乎没有交谈。不知为何,连大槻都趁机坐在餐桌旁。不过,小间井大概是相当疲惫了吧,并没有出声责怪。
争场和天泽如果一直这样闭门不出的话反倒令人感激。那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把场面搞得很紧张。
「明天开始,天气似乎会好转。」
整间餐厅里唯一明亮的,是仓早的话语。
「应该会是不适合天使出没的好天气吧。」
隔天早上,天泽齐从常世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