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他怎么说?」
「他说我是混帐,竟然误会他哥哥,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好过分。」
「就是啊,所以我又问他,那么今天为什么吵架,他说不关我的事。」
垂落在道子额头上的一撮头发在春天的微风中飘摇。我喝口甜米酒,忽然想到一件事。
「广一郎是广大的广,下面是一郎吧?那么,Kouzi应该是广二或广次,所以Mitushiro的汉字就是……」
「三广。」
道子替我接下去,那语气好像在说「汉字是三广又怎么样」?
「听说父亲叫广十太,所以他们兄弟都有『广』字。」
「你刚才说有省略的文字?」
「是啊。」说着,道子愣了一会儿。
我没理她,硬是把话接下去。
「你认为是三广的广只写了广,省略了里面的黄,所以是指Mitsuhiro。然而,三的下面也可能延省略了广里面文字的其他文字。」
「譬如……」道子直直看着我。「譬如三鹰……会省去广里面的字,可能是因为已经写习惯了,或是觉得里面那个字太难写。三鹰的鹰字,在赶时间时很难写得清楚。」
「等等,那么广次是要杀三鹰,也就是毛利吗?」
「这个嘛……」我说:「生气的不是三广,而是广次吧?」
「那么,是三广……」
道子似乎马上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她「唔」地倒抽一口气,茫然地望着半空中。
「啊,可是不对,说要和平解决的是三广呀,如果三广要杀毛利,应该是广次说要和平解决。」
「嗯……」我低吟着。
直到昨天都还穿着皮外套,身体似乎还眷恋着那份重量,我像被刮去羊毛的羊,觉得有点冷。
「不过,这行字真的很奇怪,虽说是随手写的,也未免太简化了,可见光那几个字就能把意思传达给某人,也可能是提醒自己的备忘录,但是通常会写成『杀了三广(三广を活かすな)』或『不要让三鹰活着(三鹰を活かしておくな)』。」
「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这种时候通常会写生活的『生』,那上面却是写『活』这个字。」
「活?三点水的活字吗?」
「对啊,所以我觉得很奇怪……」
我大笑起来,笑到差点不能呼吸。身体的震动把甜米酒震得掀起波纹,差点溢出来洒在手上,我才勉强止住了笑。眼前的芳野道子,只是呆呆地看着擦拭眼泪的我。
「那个字不是活。」
「不是活?可是的确是三点水再一个舌……」
「那不是三点水,是言字旁,言字旁的舌就是话,意思是三鹰那件事不要说出去。」
「我再怎么样也看得出三点水跟言的差别。」
「不,你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
「看不出来,在中文看不出来。」
我在桌子的薄薄一层灰尘上写下:
讠
「这是中文书字旁的简体字,日本汉字也愈来愈简化,但是在中国有中国独自的简化方式。舌字旁有时会简化成这样,有时也会写得很完整。我是个懒人,所以常写这个言的简体字。开会或上课时,要写完整不是很麻烦吗?我花四年的时间修完所有中文学分,结果只学会『再见』跟『我爱你』,还有这个言字旁的简体字。」
芳野道子茫然地看着写在灰尘上的言字旁简体字,半晌后才忍俊不禁地咯咯笑出声来。
「我真是个大笨蛋。」她说。
「就是啊,笨透了,随便就把人当成杀人凶手,难怪会被甩了,也难怪神给你们的预兆都是凶。」
她泪水盈眶,没想到那双细长、魄力十足的眼睛,也有泪水盈眶的时候,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的泪水。
「我不是很清楚,」我说:「但是,我总觉得跟那个叫三广的男人分手,未尝不是件好事。连续出现凶兆,三分之二是那个男人的责任。我不知道他搜集了多少张,但是怎么会有那种笨蛋,把凶签带回家收藏呢。要怪就该怪他,不是你的错。」
我这么说是希望她停止哭泣,没想到适得其反。她涕泗纵横地大哭了好一会儿,泪水、鼻涕全滴进了甜米酒里。好几对情侣毫不掩饰地看看她,再盯着我看。我不理会他们,又点了一杯甜米酒。
「谢谢,」喝完第二杯甜米酒时,道子说:「清爽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说不定是上天给我的警告,叫我最好不要跟他在一起。」
她猛地站起来。
「谢谢你,很高兴在这里遇见你。」
我握住她伸出来的手,感觉光滑柔嫩。
「我会再开始晚上的兼差,然后去亚洲旅行,这次应该会去印尼。」
「一路小心。」我说。
尽管芳野道子穿着包鞋、套装,背影却跟学生时代一样潇洒,消失在逐渐低垂的暮色中。
&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