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听说今年东京都的清扫费用,每个居民平均要负担两万五千圆以上。」
佐竹忽然冒出这句话,好像看透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这样的人。
「税金几乎都花在处理垃圾上,不想这样就要努力减少垃圾。」
「所以佐竹,我听你说过后,就买了随身携带的筷子,不再使用免洗筷了。为了不污染水源,也都换成靠微生物分解的清洁剂了,背后空白的广告单就拿来当便条纸,报纸都送去给回收业者,甚至连卫生纸都省着用,有时还会弄脏手。」
「笨蛋。」佐竹冷哼一声。
这时候,坐在佐竹旁边,安静到好像睡着的新居,突然挺起身子,把我吓了一大跳。
「干嘛?」
「我想起了一件事。」
新居瞬间吃光蓝色盘子上的「一口寿司」,然后喝下延寿茶(题外话,这杯延寿茶简单来说就是野草茶,由蕺菜、决明子、枸杞等混合而成,因为味道出人意料的美味,逐渐成为人气商品)。要发表什么重要事情前会先把手边的东西统统吃光,是新居的老毛病,所以我跟佐竹互看一眼,等着新居开口。
*
这件事要回溯到十二年前。
新居的老家在奥多摩,现在是地价高涨的新兴住宅区之一,但是当时住家还寥寥无几,只是空有东京都之名的纯「乡下」地方。新居的老家方圆五十公里内,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这个家住着新居的父母、外婆、姐姐由纪子和丈夫益男、新居,外加一只虎头狗小武,共七口。新居的父母和益男都很豁达,完全不在乎上班需要两小时的通车时间。木造平房非常宽敞,虽然有点阴沉,但新居从小就可以充分享受在长长的外廊趴躂趴躂奔跑的奢侈乐趣。
刚上国中时,附近开始慢慢盖起新房子。家家户户都是牺牲通车时间也想拥有自己房子的上班族家庭,大多是早期美国式豪华建筑,与田地和狗尾草茂盛、尘土飞扬的乡下道路不太搭调。钢琴音色缭绕,白色蕾丝窗帘在三色董和天竺葵上方随风飘扬……这些无法融入日本土壤的光景,愈来愈多。
新居住家右边的竹林被夷为平地,盖起了房子,当担任高中生物老师的胖男人一家搬来时,老实说,新居非常不高兴。因为那栋新房子与奥多摩的大自然格格不入,而且,外婆用竹林采来的竹笋做的竹笋饭格外好吃,所以对新居来说,这家人简直是入侵者。
他们搬来后,全家人带着罕见的昂贵点心一起来拜访时,新居也呕气地窝在床上。父母和姐姐、姐夫似乎都很喜欢这一家人,从客厅传来他们热络的交谈声。
就在这时候,新居听到有人在外廊说话,便爬起来,打开自己房间的纸拉门。
小武正热情地摩蹭着不认识的男孩,用力地甩着短短的尾巴。头发剪得很有型、肤色黝黑的男孩,嘀嘀咕咕地叫着「蠢蛋、蠢蛋」,还不停拔小武的毛。
「喂,」新居一把火上来,「不要叫人家的狗蠢蛋,还拼命拔毛呢,万一秃了怎么办!」
男孩愣愣地盯着新居,然后抿嘴笑了起来。
「我不是在拔它的毛,是在帮它除去这个。」
他摊开的手上,有好几颗草的种子,可能是小武跑出去玩时沾到身上带回来的。
「在我们乡下,都把这个称为蠢蛋。」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福岛都习惯这么叫。」
就这样,新居跟隔壁的独生子酒井优介成了朋友。
可能是受父亲影响,优介对植物、矿物和天文都很有兴趣。他的房间堆满了显微镜、天体望远镜、矿物标本和植物图监,几乎没有地方可站。天花板上贴着所有的星座图,像是从阳台顺手牵羊来的吊衣绳,在房间里纵横交错,用洗衣夹吊挂着植物标本,书桌旁叠满了书。他的英文成绩只有「三」,植物和天文相关的书却都看得懂原文,他就是有这种谁也无法想像的奇特才能。
新居很喜欢优介的城堡,只要他说「有新杂志来了」、「做了奇怪的植物标本」,新居就会跑去看,几乎天天泡在他房里。除了这些外,他还有做蛋糕的特别兴趣,每次新居来玩,他都会请新居吃罕见的点心。
这一天,新居也在优介房间,听他演说最近在天文学上的大发现。新居推开叠放在房间中央的报纸堆,把原文书的山堆当成桌子,托着腮帮子漫不经心地翻着最靠近手边的书。好像是一本花语的书,新居的英文再不好,多少也认得几种花名。依序往下看,就看到有个地方用红色签字笔粗鲁地画着线。
「Cyclamen……啊,是仙客来嘛!」
正要看个仔细时,新居发现优介不知何时停止了演说,呆呆望着窗外。在西照的强烈阳光下,新居眯着眼睛站起来,走过去看优介在看什么。
从优介房间的窗户,可以一览新居家。由纪子坐在外廊,动着手上银光微微闪烁的钩针,编织小小的毛袜。
「你姐姐她怀孕了?」优介简短地问。
「已经四个月了。」新居也简短地回答。
新居从以前就隐约察觉,优介似乎喜欢由纪子,所以把视线从优介注视的外廊移开。这时候忽然看到堆积如山的杂志下面,压着一团白色物体。新居好奇地把物体拉出来,结果一张照片跟着被拖了出来。是新居和由纪子在外廊捧腹大笑的照片,显然是偷拍的。新居觉得做了不该做的事,又把照片悄悄塞回了附近的书堆里。
「干嘛偷偷摸摸的?」
优介离开窗户走过来,新居慌忙假装在看那团白色物体。仔细一看,原来是生姜根,而且是很白的生姜根。
「优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