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现在回想起来,铃木学长会说那种话也值得谅解,因为野野村这家伙虽然不太有原则,但还不至于毫无道理地毁谤他人。大家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难免会相信他的话而怀疑松谷学姐。但是,当时我简直气得满脸通红、眼冒金星。
「我去吹吹风……」丢下这句话,我就站起来了。
走出门口,正要下楼梯时,瞥见不远处的米色裙子,我慌忙追上去。
「松谷学姐!」
她头也不回,快步走进人群中。刚才喝的啤酒还在胃里晃来荡去,感觉很不舒服,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松谷学姐!」
我终于追上她,在区公所前的红绿灯拦下了她。绕到她面前时,心脏差点从喉咙跳出来,因为她哭得很伤心,相较之下,刚才的哭泣根本只是序曲。停下来等红绿灯的人,都对着我们两人吹口哨。
「你都听见了?」
我问了很俗气而且不用问也知道的事,她还是默默哭着。
「对不起,我破坏了庆祝你康复的聚会。」
她进入我下班后经常去的三越后面的大咖啡店,点了苹果茶,喝完第一杯后才开口说话。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我,戳破红茶附带的蛋糕袋子,大口大口吃着蛋糕,所以差点没听清楚她像蚊子叫般的道歉。
「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
「你饿了吗?」松谷学姐盯着我手上怎么看都不好吃的蛋糕。
「是啊,快饿扁了,我应该叫你给我一堆炸甜不辣,而不是啤酒。」
「都怪我想得不够周到,对不起。」眼睛红肿的她跟我相视而笑。
在一旁不安地假装整理银色盘子的熟识服务生,这才放心地对我们笑笑,然后离去。
「不要在意学长们说的话,他们大概是听了野野村的片面之词,认定小偷就是学姐,有种被学姐背叛的感觉,才会把学姐说得那么难听。」我心想原因或许不只那样,但还是支支吾吾地辩解。
松谷学姐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勉强挤出了笑容。我慌忙喝口红茶,因为松谷学姐的笑容向来无人能敌,只有跟她心灵相通的人才能看到的灿烂笑容,会让周遭跟着亮起来……然而,现在的笑容跟当时相比,显得无奈而虚假。
「没关系,是我自己太天真了,遗以为大学时代的伙伴一定会相信我,忘了野野村也是大学伙伴。」
「学姐,」我端正姿势说:「可以告诉我吗?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也许不想说,但是我很想知道。」
「是吗?我也想说出我所看到的事情始末。」
*
松谷弓子进入美术杂志社的编辑部没多久,就被总编找去,忐忑不安的她来到总编办公室时,总是从烟斗冒出呛人烟味的总编正把脚放在桌上,靠屁股轻轻旋转着座椅。
「我想请你当柚木道月大师的责任编辑。」总编冷不防地说。
「啊?」弓子反应不过来,看着总编那张长脸。
「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做大师的特辑吧?」
「我知道,可是……」
「大师生性顽固又守旧,动不动就闹脾气。可是你也知道,各方都有他的热情支持者,我们的客户之一,笼屋物产老板就是狂热的柚木迷,一直吵着要我做特辑,吵得我无法招架。营业部也认为柚木道月可以成为卖点,所以希望可以做特辑。问题是,我只能私下告诉你,我们编辑部全都被他三振出局了。」
「什么?」
「也就是说,」总编抓抓浓密的头发,像耳语般压低嗓门说:「他讨厌我们编辑部所有人。那位大师动不动就把人列为拒绝往来户,不是嫌人家声音太大或太小,就是嫌人家的袜子脏,很罗唆。我也被他嫌烟味太重而被排除在外。而且,他说他只要讨厌一个人,就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你是女生,他徒弟又是你大学时的学弟,叫什么名字呢……就是那个有点诙谐、有点毛躁的家伙,柚木大师很喜欢这个徒弟……好像是叫野野村吧?总之,就由你负责,去跟柚木大师谈特辑的事。」
松谷弓子不由得大叫:「我吗?可是,我对柚木大师一无所知……」
「就是一无所知才好,与其知道些什么,还不如抱着去向他取经的心态。高岛就是知道太多,总是跟大师抢话说,所以大师很讨厌他。总之,你今天就去拜访大师,先露个脸也好。」总编接着说:「这是地图和地址,我已经跟柚木大师的画商谈过,等你去拜访后,那位画商也会去帮我们作后续处理。」该说的话都说完后,总编就把弓子赶出了公司。
农历十一月的街道,才过五点就有点暗了,太阳虚弱地沉没在阴霾天空的远处。弓子搭乘丸之内线去大手町,她还以为知名版画家的工作室会设在更郊外的地方,没想到是在办公街的大楼里。弓子有点失望,但也很期待见到暌违已久的学弟,兴奋地看着地图寻找柚木工作室。
出版社所在的新宿被贴切地称为「欢乐街」,是成天游手好闲的人们来来往往的街道,大手町就完全不一样了。很多穿着西装的男人表情严肃,手上抱着印有公司名称的信封袋,从她身旁匆匆走过。找到那栋大楼后,弓子在大楼前深呼吸,挺直了背脊。经过有警卫监视的一楼柜台,她按下了电梯的数字5。
「松谷学姐。」
看到沉甸甸的不锈钢门后,出现野野村熟悉的笑容,弓子才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不见了,刚才总编打电话来过,说你是大师的责任编辑,请多多指教了。」
「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大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