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热忱地招呼,对方却只给我淡淡的回应,我有点意外,扫兴地边脱鞋子边问最靠近门口的同辈广冈:「怎么了?这么安静。」
广冈粗鲁地移开深蓝色西装,默默地用下巴指向里面,我从广冈背后向里面望去。
熟识的立花、铃木、多岐,和石川学长依序坐着,每个都如坐针毡似的喝着啤酒,还不时干咳。最里面坐着一位女性,短发、戴眼镜、握着花样手帕、穿着素雅的白色衬衫和米色套装,学弟大川不停地跟她说着什么,她也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回应着。最糟糕的是,我发现她在哭。
我赶紧撇开视线,假装专心在解鞋带。
「从刚才就是那样子,大家都第一次看到她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是谁啊?」我小声反问。
「笨蛋,松谷学姐呀!」
「咦?」我拼命压抑,不让自己叫得太大声。
松谷学姐在社团是第一女丈夫,酒量胜过任何人,也比任何男人都坚强,是很有地位的女性。我还在学校时经常被她逼得喘不过气来,毕业后第一次见到她,却看到她哭成这样。
「她为什么哭?」
「好像是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
可能是听到我们窸窸窣窣的耳语,松谷学姐抬起头,那张太过白皙的小脸勉强挤出笑容,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让我一阵心痛。在学校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卑微的学姐。
「哎呀,主角到了呢,对不起,我破坏了气氛。」
「哈哈,学姐,很久没问候您了……」
我耍宝地用额头磨蹭榻榻米,四周响起硬装出来的笑声。学姐叹口气,眼泪又扑簌扑簌掉下来,她摘下眼镜,边擦眼泪边呵呵地笑起来。
「听说你生病了,现在身体好多了吗?」
「好多了,托大家的福,你看,现在这么健康。」
「那太好了,喂,石川,给他倒酒。」
「是。」石川学长往空杯里倒啤酒。「这是学姐庆祝你康复的酒,干杯吧。」
既然这样,我也豁出去了,我恭恭敬敬接过倒满啤酒的杯子,一口喝干。
「喔,了得、了得……那么,学姐先失陪,去一下厕所。」松谷学姐站起来、走出去后,周遭朋友如鲸鱼喷水般接连发出叹息声。
「唉,好担心会发生什么事。」立花学长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她到底怎么了?」我等很久没喝过的啤酒,在胃里完全适应后才发问。
「她说她被什么人陷害,快没工作了。」
「好像大奥深宫的大阴谋……」
「你还有心情扯时代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因为不该她负责的事遭到怀疑,现在几乎站不住脚,我没问详细内容,不过好像是窃盗嫌疑。」
「窃盗?」我张大嘴巴,重复这句话,然后不由得怒火中烧。「胡说八道,松谷学姐改行当小偷了吗?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我也这么想啊,因为我们都很了解她,可是……」
「可是什么?」我气得脑充血。
「不要生气嘛,我也不相信啊。」
「可是我们认识的是大学时代的松谷,又不清楚她现在在做些什么。」铃木学长大口吃着刚炸好的甜不辣。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我很想说,当初狂恋松谷学姐又不敢告白,只好喝酒发牢骚的人是谁啊?但我极力克制了这样的冲动。
「你冷静点,是有人说那件窃盗案八成是她干的。」
「谁说的?」我绷着脸反问,
「野野村。」
我大吃一惊。野野村跟我同年级,毕业后也常常跟他混在一起,他是我的好朋友之一。他被留级,每天游手好闲,有一天突然拜画家为师,开始学起画来,是有点浮躁但不太惹人厌的一个人。这样的野野村怎么会跟松谷学姐的工作扯上关系呢?
「你知道松谷学姐在哪工作吗?在美术杂志出版社。她换到那家出版社没多久,就被派去担任柚木道月版画家的责任编辑。柚木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版画家,所以……」
「就是野野村的师父。」立花学长打断广冈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轮流看着他们两人。
「野野村怀疑小偷是松谷学姐,是有什么理由吗?」
「你认为没有理由他会说那种话吗?他既然那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是……」
我正要开口,铃木学长就把啤酒瓶塞给我,堵住了我的嘴。
「我太失望了,松谷居然是小偷。啐,时间的流逝真是残酷啊!以前满心想当作家的大学生们,现在全都成了平凡的上班族。才毕业六年,六年呢!这期间,活蹦乱跳的学弟得了游手好闲病,曾经心仪的女孩成了手脚不干净的卑鄙女人,真是感慨啊!」
「喂,等等,如果她真是小偷,为什么今天会来这里在大家面前哭?」
「所以我说她卑鄙啊,以为哭就能博得同情,当遭到大家指责时,偶尔也会想博得同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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