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很久之后,我才努力回忆起那一连串模糊的事件。
时值今日,草原上的冒险——在风中摇曳的花草、魔兽徘徊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以及在平原尽头看到巨大而扭曲的都市,就像是和现实毫无关系的故事。
我真心怀疑那些并不是我的记忆,而是风带来的、和我毫无关系的他人记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床上。
我不敢相信姐姐竟然成功阻断幽鬼的后路,但我知道她是幽鬼的敌人,是我的盟友。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采取了行动。
一切都结束后,久别重逢的姐姐把我送进了医院。
蕾丝窗帘随风飘扬,不时有大人进来和我谈话。
啊,他们终于可以看到我了,我在心里想道,消失的声音也终于回来了。然而,刚开始我无法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听不懂这个国家的人在说什么。
那一天,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我成为风呼呼的一部分,扑向白发幽鬼的背后。强风不停地吹,我被推开,身体承受了重击。
我就像愤怒的动物般奋不顾身地持续攻击。
我将右手伸进幽鬼的胸腔。
那种感觉好像把手伸进装满又热又滑的蚯蚓的坛子里一样,我抓到心脏后,撕断血管,挖了出来。白发男的鲜血变成了雾,在风中扩散。
握在手上的心脏好像刚钓起的鱼一样剧烈反抗着。有那么一下子,我和白发幽鬼在血雾中四目相接,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灰心,和一种类似骄傲的东西,但可能是我的错觉。
好恶心的心脏,几乎没有重量,可以感受到它努力想要从我的指间逃走,简直就像是有着心脏外形的动物。
强风中,我听到有人呼喊。
——不要松手,赶快放进罐子里。
穗高脸色苍白,把罐子递给我,当我把心脏丢进去后,穗高便盖上盖子。心脏在罐子中挣扎暴动。
语气残忍的女人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是风呼呼的声音。
——你不是变成自然现象了吗?那就回到空中,再度苏醒吧!
白发男的血、头发、眼球、脑髓纷纷散开,宛如独立的生物般飘向空中。
罐子咕咚咕咚地响了起来。
我浑身无力,几乎昏倒,穗高扶住了我。我的视野变得一片黑暗。
姐姐和穗高走进病房。
我举起一只手对她们打招呼,她们露出笑容。
姐姐告诉我雷季的事。姐姐消失的那一天,来我们家的不是鬼众,姐姐没有去墓町,而是被带去另一幢房子,被派去日本监视鸟羽木乃其。
由于这件事在稳城也是最高机密,所以他们利用了常常会有人突然消失的雷季,让姐姐从稳城消失。
姐姐来到日本后,监视鸟羽木乃其的公寓,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现身,持续监视他的行动。
虽然姐姐没有告诉我,但我发现她并不是我的亲姐姐。
——那家伙死了吗?
——不用担心,已经把他封进罐子里了,之后的事也都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姐姐叫我忘记这些事。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雷季时,姐姐也曾经叫我忘记一切,等待春天的到来。
我没有问姐姐把装了鸟羽木乃其心脏的罐子拿去哪里,姐姐也没有提起。愈少人知道罐子的下落愈好。
在遥远的彼岸,罐子仍然咚咚地响个不停。
我开始想像,那个男人在无声的世界中苏醒,然而因为他没有心脏,所以无法活下去,走了几步就痛苦地倒地,气绝身亡,分解后升上天空。当期限到达时,他又会在没有心脏的情况下苏醒,走了几步就气绝身亡。他会几百次、几万次地复活、死亡,徘徊在永无止境的痛苦循环中。
姐姐和穗高经常来探病,有时候也会分别单独来看我。
穗高手腕上戴着银饰,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那是稳城年轻人流行的饰品。她今天穿牛仔裤,明天又穿短裤,身上总是穿着不同的少女服装,她也未免偷得太凶了,不过也可能是姐姐买给她的。她似乎很适应都市的生活。
——我在这里的时候吃了很多东西,算是学习,也可以说是研究,我想把这里的料理文化带回稳城。
——看你说得煞有介事,你今天吃了什么?
——和你姐姐一起吃了肉酱义大利面。
——好吃吗?
——等你身体好了,自己去吃看看。
我还会再来,少女说完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男护士走了进来。
我刚进医院时,风呼呼似乎还在。我不知那只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在我身心陷入混乱之际,她就离开了我。
得知风呼呼曾经停留的肩膀如今空荡荡的那天深夜,我发现自己变得极其脆弱,也感到不知所措,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从此以后,不要说去草原上旅行了,只要遇到一个狮子野的人,就只能乖乖地被他带走。
我有点生气风呼呼的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