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赏鱼原本是我负责照顾,不知不觉中就变成真绪的工作了,她似乎对这五只琉金鱼产生了感情,甚至还帮它们取了名字。
「然后啊,红色的有两只,比较大的叫麦克,小的叫艾尔。我觉得红白花纹的那三只一定是三兄弟,这两只叫丹尼斯和卡尔,一旁落单、游得悠哉的那只是布莱恩,五只加起来就是沙滩男孩(The Beach Boys)!」真绪像黑白电视时代的主持人那样张开手掌,在金鱼旁边摆动。
「……啊?」
「嘿,一旦给了你这种印象,以后怎么看都会觉得它们是沙滩男孩,对吧?」
「你问我『对吧』,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啊。」
真绪似乎是在一个姓金泽的大学时代好友的推荐下,开始听沙滩男孩,瞬间就迷上了。曾经担任团长的布莱恩什么什么的来日本演出时,她还跟金泽去听呢!
「那场演唱会真的很棒!」她谈起当时的情况,眼神中充满雀跃,我却想到我不在她身旁的时候她也以自己的步调拓展着自己的世界,因此觉得不太甘心,五味杂陈。
我把这一类想法告诉她,闹了一下别扭,但我实在不知道沙滩男孩唱些什么歌,话根本搭不起来。我只大概知道他们是和披头四同时期的美国乐团,再过来就只能隐隐约约联想到冲浪、加州等关键字了。
真绪帮金鱼取的丹尼斯和卡尔之类的似乎是乐团团员的名字,但她就算向我说明,我也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们到宠物店时原本是想买个霓虹灯之类的观赏鱼,后来会改买金鱼是因为真绪无心的一句话:「不觉得这金鱼很可爱吗?」
真绪手指的水族箱中打着令人联想到的水底的青光,里头有大约二十只琉金鱼正摆动着大大的鱼鳍,悠然游动。
「也对,第一次养鱼的话,养金鱼会比热带鱼容易成功。养霓虹灯可以让它们繁殖,但会很麻烦。」店员先前还滔滔不绝地诉说着霓虹灯有多美,一听到真绪说的话立刻就改口推荐琉金鱼了。
满脸痘痘的店员似乎想讨好真绪,甚至还说了这样的话,对真绪的眼光表示激赏:「霓虹灯的热潮已经过了,它们只是好养而已,养起来不太有趣。接下来应该就是金鱼的天下了吧,看了就心平气和,多棒啊。」
面对店员的攻势,真绪一面苦笑一面用眼神问我:「怎么办?」
虽然觉得这店员变脸也变太快,但对方都热心到这样的地步了,拒绝的台词实在说不出口。再说,我也没有非养热带鱼不可的理由;看着琉金鱼悠闲的游姿,心情也确实会沉静下来。
就这样,店员仔细挑选的五只鱼,在我们家的新水槽中组成了冒牌的沙滩男孩。
虽然我和真绪失去联络的期间很长,但我们毕竟是十多年前就认识了。
我听她说过许多过去的事,也都铭记在心,因此我自认为是继她养父母之后最了解她的人,没想到实际和她一起生活后,又有许多新发现,真是有趣。
比方说,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哼歌,而且哼来哼去都是同一首曲子——这也是我结婚后才知道的事。
此时真绪就背对着我卧倒在榻榻米上,呢喃似的哼起了歌,同一个乐句重复几次后接上旋律飙高的部分,她就破音了。
是她老爱哼的那首歌。没记错的话,我第一次听到是在从善福寺公园走回家的路上,后来我听着听着也记住那轻快的旋律了,开头第一句是:「啦——啦朗啦朗。」
「什么嘛,你醒着啊?」一听到我制造出的声音,她哼歌的声音顿时就中断了。
我把原本想拿来盖她的被子折起来,结果她翻身说:「帮我盖帮我盖,脚有点冷。」穿过玻璃的柔光在房间内汇聚成一个光潭,真绪躺在里头仰望着我,撒娇的声音甜美极了。她蜷缩身体,光溜溜的脚丫磨蹭着,看起来就很冷的样子。撒娇的手法高明到令人佩服。
我克制住想用被子盖住真绪全身的冲动,夸张地叹了口气:「那么冷的话,躺到床上不就好啦?我想用吸尘器吸这里。」
真绪用手摸摸脸颊上的榻榻米印子,继续撒娇:「嗯……起身好麻烦喔,你像之前那样用公主抱把我抱到床上。」
我真是又笨又单纯又无可救药的好好先生,看到老婆伸出双手的模样,就看得出神了。
「那个动作对腰不好,今天就算是特别服务吧。我不是摔角选手,你要是不换个姿势我是抱不起来的喔。」
我放下被子,拉真绪起身。
真绪站起来以后将双手环上我的脖子,嘴巴上说:「麻烦死了。」跳到我手上的动作倒是很轻盈。她好重。
我双手环抱她走出厨房兼餐厅后,她又要求我绕桌子一圈。
「是,是,是。」我照她的话绕了伸缩桌一圈。「是说,真绪啊。」
「嗯?」
「你不是一天到晚爱哼一首歌吗?那首歌的名字是什么?」
「我那么常唱啊?」
「嗯,唱到连我都会记住旋律了。」
我稍微倾斜真绪的身体,穿过门框,进入和室隔壁的寝室。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几乎被双人床占满了,地面等于不存在。蕾丝窗帘透进来的近午阳光无情地将床上叠起的枕头和绉掉的床单照得一清二楚。
相较于夜晚时刻,这房间在明亮的日光下,反而散发出更强烈的「唯一用途就是那个」的气息。明明没放什么猥亵的东西,却让人觉得应该要禁止十八岁以下的小朋友进入。
我的脚不小心绊到化妆台的椅子一下,最后才终于把真绪放到粉红色的床单上。
「哎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