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关头,我已经没有余力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体贴了。「你,没有过去的记忆吗?」
真绪的嘴唇稍微动了一下,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真绪的妈妈大概没看到她的模样,连忙说了一些缓和场面的话:「她当然有记忆罗,当然有。学校成绩越来越好,后来也找到自己想做的工作,能够赚钱糊口了,她当然有记忆罗。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其他部分都很正常的。」
「呃,不记得的是哪个部分呢?」
真绪的爸爸回答了我的疑问:「出生后,一直到接受安置前。」
「安置?」
「十二年前的五月二日,真绪一个人在街上徘徊,是我带她到相关单位安置的。」
真绪看我无法理解状况,困惑不已,于是向我说明:「我爸是警官,警部补③。不过明年春天就要退休了。」
这样啊,所以他头发才剪那么短,讲话又咄咄逼人啊。
明知今天的行程和工作没有关系,背还是自然地挺直了。
「啊,原来您是警察啊。那么,真绪——小姐的亲人呢?」
「毫无线索,真绪这个名字是我安置她时取的,年龄也只不过是听了真绪自己的说法以及帮她做智力测验和问诊的医师的推测后,所订下的参考数字。她在大约十三岁那年接受安置,之前她到底在哪里、都在做些什么,没人知道。」真绪的爸爸如此回答,接着将变短的香烟放到玻璃烟灰缸捻熄。
我以前就知道真绪是被寄养在这个家中的,但只知道这点跟一无所知并没有两样。我擅自认定:不管当初是生离也好、死别也好,真绪亲生父母的身分都是清楚的。
更别提真绪没有过去记忆这件事了,我连想都没想过。
名字和年龄这两个定义真绪的条件消失了,仿佛从指间滑落的细沙,她可能和我不是同年,也可能叫别的名字。
我该相信她的什么呢?
在我身旁的真绪开始向双亲吐苦水:「你们很久以前不就做出结论了吗?说我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没关系。说出『真绪就是真绪,这样想不就好了』这句话的人,不就是爸爸吗?我之前一直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他,是我不对,但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拿这件事出来反对我们交往?」
「不是反对你们交往。」真绪的妈妈一面思考用字遗词,一面回答:「看到真绪带喜欢的人回家,我们真的很高兴。我们也知道奥田对真绪很好。你们的心情我们都清楚地感觉到了,清楚得叫人心痛。」
「那给我们一点祝福也无妨吧?为什么气氛会变成这样呢?」
真绪的妈妈的圆脸痛苦地扭曲了。「是担心你们呀。」
「又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就算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又会有什么问题呢?我不是十五岁的小孩了,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他也是——」
真绪来势汹汹地吐露心声,说到这里突然止住,
是不是担心我知道她秘密后会变心呢?
沉默再度笼罩客厅,只有厨房抽风机的声音不断传来,稳定到令人觉得它是不是有点格格不入,听了更加心乱如麻。
我所知的真绪的身分背景有了改变,不对,是彻底消失了。年龄、姓名、生日,我知道的事几乎都三两下就随风消散了。
「浩介……」真绪偷偷看着我的侧脸。就算当年被人欺负的时候,我也没看过她如此无助的眼神。
我的胸口一痛。
光是看到被不安挟持的真绪,我就难过得无法自拔。我想要立刻消去她的不安,帮她找回笑容。
没错,我爱真绪!
事情很简单,我不是因为真绪的经历或名字才喜欢上她的,我是喜欢她随兴但懂得努力、有些笨拙但内心温柔的个性。她的名字和过去像砂一样从指间滑落了,但爱情还稳当地留在手心之中。
「老实说,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很大。」我一开口,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全都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我克制自己,不让声调随着内心激动越升越高,继续说:「我无法想像『没有记忆』的状态,但我对真绪的心情还是没有改变。我吃了一惊,但没有退却。就像伯父说的,真绪对我来说就是真绪。」
我感觉到真绪松了一口气,我想握住她的手,但她的养父母在前,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对劲。
我自认为我已经把我的内心想法全都表达出来了,中间不掺杂一点谎言,不过真绪的双亲面不改色,又互看了一眼。
真绪看到他们的模样,眼神中再度流露出不安的影子。「那,你们可以理解对吧?你们不需要担心什么的。」
真绪的爸爸看着烟灰缸中的烟蒂,以低沉又平静的嗓音回答:「但是啊,真绪,造成他人困扰是不行的喔。」
我越来越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不能造成别人困扰?到底是真绪的哪个部分让他们如此不安?真绪的妈妈不也说「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其他部分都很正常」吗?再说,根本不可能有完全不造成彼此困扰的恋爱关系啊。和真绪交往时,我很清楚这一点。
真绪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但回过神后立刻展开反击:「那是什么话?爸,不要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
「我没有。」
「你有。」
真绪的爸爸猛然将身体往前一采:「真绪,我们把你看得比亲生女儿还要亲,扶养你长大的过程中,爸妈从来没有对你采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一次都没有!」
真绪的气势被他强而有力的嗓音和魄力十足的眼神压制了,但她还是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