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动吧!」
两人面对面坐在小茶几前,拿起筷子。烤鲑鱼、煎蛋、烫菠菜,外加豆皮豆腐味噌汤,汤头浓郁,味道十足。
「我好像做成早餐的菜色了。」
「不会啊,跟平常一样好吃。」
马缔这么说,香具矢有点害羞地低下头,加速拌着筷子。虎郎看着鲑鱼,喵喵地哂。
「虎郎有脆脆的饲料喔!」
被香具矢一说,虎郎不情愿地把脸埋回角落的猫碗里。
「我刚才去医院探望松本老师。」
「咦?」香具矢停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松本老师怎么了?」
「住院一星期做检查。」
「这样啊,不会有事吧?」想起竹婆走得突然,香具矢继续说:「如果松本老师想吃什么,我可以做了送去。你有机会问问他。」
「好。」
「上了年纪,不能不注意身体。」
「对了!」
「什么?」
马缔停止咀嚼,端正坐好。
「松本老师到底几岁,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会儿,轻轻吐了一口气。
「认识老师十五年,他还真是没什么变。可能超过九十岁,也可能只有六十八岁,完全看不出年纪。」
「编辞典的人,好像都有一点脱离世俗。」马缔有听没有懂地点点头,香具矢补上一句:「小光也是。」又说:「老师说不定比想像中年轻,一定很快就能康复。」
「也对。」
吃完饭,马缔提着行李袋准备出门,走了几步回头,看到香具矢还站在玄关处,手里抱着的虎郎正打着大大的哈欠。
「对了,我们部门的岸边小姐和曙光制纸的宫本先生交往了。」
「果然,他们来店里时,聊得很投机。」
「嗯,你的观察力始终这么敏锐。」
马缔和香具矢微笑着互相挥手。
流传许久的「神保町玄武书房地狱留宿总动员」,事实上长达一个月。
马缔和岸边几乎整个月都住在编辑部,偶尔回家拿换洗衣物又马上进公司,连和妻子及恋人好好说句话的空档都没有。
马缔对佐佐木和工读生们叮咛了好几次「不要勉强」,要大家回家休息,但没什么人照办,总是住上好几天甚至一星期,默默赶着进度。
「我来核对就行了,你们回家去,快回去。」荒木因为太太过世,一个人在家只剩寂寞,索性揽了最多工作在身上,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
问题是编辑部里累积了薰天臭气。此时的辞典编辑部成员众多,窗户却因为被书架挡住而无法打开。人的体味、纸张散发出的大量粉尘味,以及油墨味掺杂在一起,让办公室的空气变得很混浊。待在编辑部时,因为大家共处一室而没有察觉,一旦外出吃饭再回来,每个人都会皱起眉头:「哇,这空气也太可怕了。」
虽然快入冬了,但不洗澡、不洗衣服还是不行。
玄武书房本馆设有小淋浴间,大家会轮流去那里洗澡。结果其他部门向公司告状说「从早到晚都被辞典编辑部占用」,于是马缔等人改去绅保町仅有的一间澡堂。一时间,那里俨然变成辞典编辑部的专属澡堂,老板也乐得开怀。
「就是没办法洗衣服。」
用毛巾包着洗好的头发,素颜的岸边回到编辑部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学校附近常见的投币式自助洗衣店,在神保町却完全看不到。
「虽然附近有好几所大学,但住在神保町的学生其实不多。」
「就是啊,而且没有人会在逛旧书店时顺便洗衣服呐!」
「喜欢古书的人比较像植物,对洗衣服没有兴趣吧!」
岸边和佐佐木一来一往地说着。
我喜欢古书,但我不是植物,而是杂食动物;马缔在心里嘀咕着。逛古书店时脑袋里当然只有古书啊,这还用说吗?这种时候若去想洗衣服的事就太散漫了,是不及格的古书爱好者。马缔偷偷闻了袖口,自认没有异味,但也没有把握就是了。
最后成立了「洗衣小组」,大家把衣服放进大袋子里,轮流负责拿到春日或本乡的投币式洗衣店,整批洗好再带回来。洗衣服费用平均分摊,内衣裤则尽量买新的或在厕所洗。玄武书房别馆的女厕多了晾内衣裤的架子,男生则把内裤晾在架在书柜间的长棍上,像万国旗海般形成一排排内裤旗。不用说,女生们抱怨连连。
「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将就一下。」
马缔向大家鞠躬致歉,并要求干了要立刻收起来,总算平息了众怒。
全员忙着四校的空档,马缔跟着曙光制纸的宫本及技术人员去了几趟印刷厂。辞典的页数多、印量大,又因为使用很薄的纸,印刷上需要精密的技术和细腻的操作,印刷厂用「极致的纸」反复试印着。
油墨调配上的细微差异,会影响纸张的着墨程度、色差和浓淡。什么样的油墨配方最适合「极致的纸」?机器要如何调整才能印出易读又精美的效果?印刷厂、纸厂和马缔一再讨论,甚至亲自到工厂直接向熟练的印刷师傅请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