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正是樱花绽放时。
换句话说,春天到了;这是岸边在辞典编辑部的第二个春天。前年七月从《Northern Black》编辑部调到辞典编辑部,之后过了一年八个月,每天和辞典编辑部的人埋首于《大渡海》的校订作业。
目前,辞典的前半进行到四校,但后半还停留在三校,校正的进度不一,不知道何时才能赶上。
但《大渡海》的发行日期已敲定在隔年三月上旬。
日本的春假期间是辞典大战最火热的时候,因为新学年即将展开,这时候买新辞典的人最多。
但依目前的状况,辞典的编辑作业仍在缓慢进行中,明年这时候《大渡海》是否真的能如期完成呢?今天的岸边倍感焦虑。
马缔和平常一样,一副深不可测的神情,坐在办公桌前读着什么。正在校对「あ行」的岸边发现了问题,起身找马缔讨论。
她站在马缔旁边,视线落在马缔的桌上,马缔正看着一张准备放在『河童』条目下的插图。这张央请插画家画的河童,走的是线条细致的写实风(其实岸边没见过河童)背上画有龟壳,身上挂着酒瓶。如传说中的模样,头顶没有毛发。
「啊!正好。」马缔抬头看着岸边,拉了一旁的椅子,示意岸边坐下。「这张河童图,你觉得怎么样?」
我可没有分辨河童美丑的能力,被问到怎么样,哪里回答得出来。
「应该可以吧!」
马缔歪着头说道:
「河童会带着酒瓶吗?只有信乐烧(※滋贺县甲贺市的信乐为主的陶瓷器,是日本六大古窑场之一,狸猫为其代表物。)的狸猫才会吧!」
「这样说也对,日本酒的广告拍得很成功,让人有『河童=酒壶或酒瓶』的印象。」
岸边最近也染上辞典编辑部的习惯,对于不知道的事,不会含糊放过。完全忘了原本要问马缔的问题,反而翻起书架上其他出版社的辞典。
「《日本国语大辞典》里的河童图,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果然,」马缔交叉着双手说:「只有信乐烧的狸猫才拿着酒瓶。」
「河童拿着酒瓶其实也没有不好啊!」岸边再次拉开马缔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真的狸猫哪会随身带酒瓶,何况河童到底会拿什么,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啊!」
「不,正因如此,我们才要探究下去以符合事实啊!」马缔的说明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要在『信乐烧』的词条里举出代表例子,放上酒瓶狸猫图很合理,对吧?但如果把同一张图放在『狸猫』这一条里,就不对了。同样地,毫无根据地把拿着酒瓶河童图放入『河童』的词条下也不妥。况且有些人相信河童的存在,我们不能便宜行事。」
放任不管的话,马缔搞不好真会冲到岩手县远野市去捕捉河童喔!「请问你平常会带酒瓶吗?」岸边脑海里浮现马缔捉到河童、认真询问的模样后,连忙回答:
「河童长什么样有各种说法,这张图应该没问题,如果你很在意的话,就请插画家修改一下,把酒瓶删掉不就行了。」
「说得也是。干嘛大费周章,参考最不会有问题的鸟山石燕(※日本近世的画家,留下许多妖怪的知名画作。)的作品不就得了!」
马缔面对电脑,开始写起电子邮件,戒慎惶恐地拜托插画家修改。马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了,岸边,你找我有事吗?」
「我想和你讨论一下『爱』这个条目。」
岸边把校对稿拿给马缔看:「释义①『无可取代的,珍惜爱怜对方的心。』还可以理解,但是后面的举例却是『爱妻、爱人、爱猫。』这值得商榷喔!」
「不妥吗?」
「当然不妥啊!」岸边激动地说道:「爱妻和爱人并列为『无可取代的』,你不觉得很矛盾吗?让人有一种『妻子还是情妇哪一个重要,请解释清楚!』的冲动。再说,把对人的爱和对猫的爱放在一起,也太随便了。」
「爱没有差别,不分尊卑贵贱。我爱我养的猫,就像爱我的妻子一样。」
「虽然这么说,但你不会和猫性交吧!」
岸边失控地叫出声来,引来工读生侧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马缔的脑子里还在想着「性交」的汉字怎么写,想出来时,突然脸红了起来,吞吞吐吐地说:
「啊,是没错啦……」
「对吧!」岸边觉得自己有理,便理直气壮地继续说:「而且,更奇怪的是说明②『思慕异性的心情,伴随着性欲。恋爱。』」
「哪里不对呢?」马缔一副失去自信的模样,看着岸边的脸。
「为什么只限异性?难道同性之间『怀着性欲思慕对方的心情』就不算爱了吗?」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有必要说得这么细吗?」
「有!」岸边打断马缔的话:「马缔,《大渡海》不是新时代的辞典吗?只尊重多数人的意见,被旧思维和感受框住,真的能够完整解释那些每天都在变化,以及在快速变化中仍然毅立不摇的词汇吗?」
「你说得很对。」马缔垂下肩膀:「年轻时,我看到『恋爱』这个条目的说明时,也和你有同样的疑惑。但随着每天忙于繁重的工作,竟完全忘了这件事。真是太差劲了。」
这一阵子,岸边终于对这份工作有了相当程度的认同。虽然大多时候还是得请教马缔的看法,但这一刻终于感到自己是辞典编辑部需要的主力战将。
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