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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马缔,为什么『香菇』这词条的下面,是一张看起来很像毒菇的怪图?」
「啊,那是我画的。因为图片来不及,为了预留位置,我先画一张充数。」
「就算要暂代,也不能拿这样的图去印刷吧?」
「咦?这是香菇喔,我还以为是草莓呢!」
「明明就在『香菇』的词条下面……太过分了吧,松本老师。」
就连这种时候,西冈也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
《大渡海》的完成还要好几年。不,公司会再半途杀出什么程咬金,谁都不敢说,被迫完全中止也不是不可能。
不论是完成或被中途腰斩,那时我都不在辞典编辑部了。
完成《大渡海》时的喜悦也好、辛苦也好,我都无法参与。但计划开始时,明明待在辞典编辑部的人是我,不是马缔。
内心像温泉一样不断涌出苦涩之情,西冈试着探寻源头,得到一个心痛的结论:我嫉妒马缔。我摆明了没办法像马缔一样全心投入辞典工作,却又挥不去懊恼的情绪。无论怎么振作都得不到肯定,让他非常苦闷,心中的焦虑无法克制。
到宣传广告部再努力也不迟,西冈这么对自己说。不论马缔如何后来居上或一步登天,到宣传广告部就活跃不起来了吧!我可不一样,不论在什么部门都有自信能把工作做好。去宣传广告部后,一定要大展身手,全力表现。
虽然对广告和对辞典一样没什么兴趣。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那样全心投入呢?是要认定自己无路可退,才有办法全力向前冲吗?西冈始终不解。
至今为止,西冈身边没有像马缔、荒木和松本老师这样的人。学生时期的朋友们,没有人会为了一件事废寝忘食,西冈的确认为沉迷于某样东西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西冈的父亲也是上班族,但他始终不明白父亲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似乎去公司上班只是为了工作,为了养活家人,为了公司的业绩,为了薪水,为了生活……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而已。
着迷于辞典的人,实在超出西冈的理解范围。西冈甚至不确定他们是否把它当成一份工作,不但透支薪水、自费购入许多研究资料,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也不在意,可以一直待在编辑部里查东查西。
似乎在他们心里有个汹涌的漩涡不停旋转着。但真要说他们热爱辞典,西冈觉得好像又不太对。真的很爱某样东西的话,能够那么冷静、执拗地分析,追根究柢地研究吗?比较像是搜集憎恨对象所有相关情报时的怨念吧?
为什么能这么投入,只能说是个无解之谜,有时候甚至让人看不下去。但如果我也像马缔热爱辞典一样,全心投入于某件事呢?西冈忍不住如此幻想着。
那肯定会看到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吧!那会是个光芒万丈、甚至闪亮到让人揪心的世界吧!
邻座的马缔桌上摊着大大小小的辞典,拿着不知从何找来的放大镜,专心地比较着被略微放大的数字记号,平常就蓬松的一头乱发自由奔放地摇晃着。看到这一幕,西冈忍不住想把马缔的乱发抚平。
「我去大学拜访老师。」
因为突然用力站起,腰痛得像被电击。
完全没察觉西冈咬着牙呻吟的模样,马缔依然盯着放大镜,对着空气说:「唔,辛苦喏!」
「喏」什么「喏」。
西冈虽然气呼呼的,但因为动作太快会让腰更痛,只好像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慢慢步出编辑部。
冬天午后的阳光,轻柔地照着马赛克磁砖图案装饰着的楼梯间。
西冈扶着木制把手慢慢爬上古老厚重的校舍楼梯,抵达四楼,在研究室门前脱下外套,单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敲门。
听到里面的回应声,打开门,眼前的教授正吃着便当。
「啊,是西冈呀!」
专攻日本中世文学的教授,用大方巾急忙把便当包起来。
「对不起,打扰您用餐了。」
「不会不会,我刚吃完。请坐。」
西冈顺着教授的意思,拉出被书堆埋没的椅子,坐了下来。
「是爱妻便当吗?」
「不、不是,普通便当而已。」教授不好意思地摸着头上均匀的灰发:「稿子还没写好,真抱歉。」
「麻烦您在截稿日前完成。」
尽完提醒之责后,西冈调整了姿势:「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明年度开始我就要调到宣传广告部了,之后将由辞典编辑部的其他同事和教授联络。」
教授皱起眉头,上身略微前倾靠近西冈。表情中带点担忧,又似乎有点好奇,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难不成,那个传言是真的?」
「传言?」
「玄武书房其实不想出版新辞典吧?所以才会裁撤编辑部的人员。」
「没这回事,」西冈笑着说:「如果是真的,就不会请您执笔了。」
「那就好。」教授似乎放心了,但又追问:「这样讲或许不中听,不过写稿很耗心力,稿费却不高。当然,辞典很重要,需要很多人的心血和投入,可是我也有很多会要开,还要做学术发表,实在很忙。如果编辑部私底下有什么动作的话,可是会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啊!」
「中世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