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不论做出的料理多好吃,最后也只是在身体里转了一圈又出来而已。」
「原来如此。」
把摩天轮比成食物的摄取和排泄,还真特别。但香具矢所说的感伤,其实编辞典也是一样。
无论再怎么搜集词汇、解释定义,辞典永远没有完成的一天。一本辞典在完成的瞬间,没收录的词汇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从各个缝隙钻出,化身成另一种形式来打击我们,两三下就能把工作者的辛苦和热情赶跑,挑衅似地嚷着:再来抓我呀!
马缔能做的,只有在词汇无尽变化、无限扩张的能量中,准确地抓住一瞬间的样子,用文字记录下来。
无论怎么吃,只要活着就仍会感到饥饿;同样地,无论怎么努力捕捉,词汇始终像没有实体的生物,仿佛朝虚空散去的雾。
「即使如此,香具矢还是选择成为日本料理厨师,对吧?」
就算没有任何一道料理能让人永远饱足,只要有人想吃美味的料理,香具矢就会继续端出她做的菜。就算没有人能编出完美的辞典,只要有人想用词汇传达心意,我就会尽全力做好我的工作。
「是啊,我选的,」香具矢点点头:「因为我喜欢。」
马缔眺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两人搭乘的小包厢通过顶点,开始缓缓下降,不久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游乐场的设施中,我最喜欢摩天轮。」
虽然带点感伤,却隐含静默且持续的能量。
「我也是。」
马缔和香具矢,像共犯一样相视微笑。
「这么说来,你没有告白也没有亲吻她,那到底去游乐园干嘛呢?」
被邻座的西冈如此责备,马缔对着办公桌苦叹。
对马缔的温吞个性感到不可置信的不只西冈,今天早上连竹婆都叹气了。
「你说,那出老毛病的戏我演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马缔当下无话可回,只能尽量不发出声音,晈着腌萝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悠哉?」西冈不放过马缔,继续说:「香具矢可能已经跟前辈交往了啊!」
「不会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问她:『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她回答:『没有,工作太忙,我之前一直无心谈感情。』」
「这样你就相信啊?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西冈激动地断舌:「她没有明讲的意思是:『我对你没兴趣。』听好了,你不能因此退缩,一定要进一步采取行动,直接说:『就算这样,还是请你跟我交往。』你怎么不想想,游乐园一旁就是东京巨蛋饭店啊!」
香具矢说的不是「无心谈感情」,而是「之前一直无心谈感情」。但马缔没有因此认为她「现在对我感兴趣」,因为他没那么自恋。虽然很想反驳西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现在是上班时间,马缔忙着做的事却是写情书。就算西冈和竹婆不说,马缔也知道这么消极是不行的。但在香具矢面前真心话怎么样都说不出口,这一点已经得到印证。就连两人搭乘摩天轮这么好的时机,都没办法把握,看来除非被人用刀抵着逼迫:「快招出你喜欢的人是谁!」否则告白这件事,简直不可能发生。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用文字传情吧!想到这个主意的马缔,以超快的速度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对着信纸绞尽脑汁,没心思理会西冈。
「『敬启寒风拂来,冬日将近,值此今时,敬祝安康顺心。』这是什么东西啊!」西冈在一旁盯着马缔的情书,放下撑着头的手肘,上半身靠上前来。「这也太硬了吧?马缔,又不是大企业的道歉启示,不用这么严肃吧!」
「这样不行吗?」
「放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再说,都什么时代了还写信,不嫌老套喔!小香应该有手机吧?至少传个简讯吧?」
「我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即使问到了,我也没有手机!」
「问题就是你没有手机!赶快去办一支。不快点去的话,我就把你的绰号改成『没力先生』,不叫你『认真先生』了。」
「那本来就不是绰号,是本名。」
吵来吵去的马缔和西冈,突然被好似从地底窜上来的巨响轰炸。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工作啊?」
一抬头,看到荒木正双手插腰,宛如一尊表情愤怒的金刚力士杵在编辑部门口:「你们是不是想让辞典下辈子才完成啊?」
「怎么这么说,我们可是超级投入耶!」
西冈站起来,让出位子请荒木坐。马缔也趁势不着痕迹地把情书收进抽屉里。
「今天没有会议,你怎么会来?」
「我从董事会那里得到可靠的消息。」荒木依然站着,把黑围巾解开,说:「《大渡海》的编纂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但是有条件。」
马缔和西冈对看。不管公司怎么说,辞典编辑部的人都打算完成《大渡海》,不顾一切地投入并布局,尽量避免横生枝节,没想到公司还是有意见而提出了条件。
「一是《玄武学习国语辞典》的修订,还有——」
「不可能。」
马缔打断荒木的话:「在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