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缔光也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我回来了。」一边将沉重的公事包放在榻榻米上,打开木格子窗。
「窗子~的下面是~神田川~(音符)」(※〈神田川〉是一九七三年重唱组合「辉夜姬」所发行的单曲。)
事实上流经的不是神田川,而是潺潺的输水沟渠——马缔有一种看见什么就唱什么的急智歌王性格。远处「后乐园」游乐场的摩天轮浮在夕阳余辉中。
总觉得有点累。
马缔没开灯,摊倒在三坪大房间的正中央,屋内一片黑暗。调部门快三个月了,却仍未适应辞典编辑部的工作。上班时间基本上朝九晚六,下班很少应酬。照理说和业务部相比应该轻松许多,但不知怎地就是很疲惫。
马缔今天特地绕远路,从神保町的玄武书房换地铁回到春日的租屋处。明明走路就能到,但为了看乘客上下手扶梯的画面,刻意换搭电车。
虽然满怀期待,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开朗。或许因为还不到尖峰时间,月台上尽是年长者和主妇,果然只有上班族才熟悉车站手扶梯的律动节奏啊!眼前是没有效率的移动,完全看不出秩序感,马缔心中期待的整齐美景,今天没有出现。
突然腹部感觉到一股重量和暖意,抬头一看,果然是虎爷。马缔回家后只要打开窗,虎爷一定会进来打招呼。
「我得起来做晚饭才行。」
家里完全没有食材,也没有力气去买。我可以吃泡面,但虎爷呢……
「吃鱼干好吗?」
摸着虎爷的头,虎爷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粗短的尾巴来回磨蹭着马缔的侧腰。有一点不舒服,腹部因压迫而有点难受,虎爷果然长大了。
马缔已经在春日的早云庄住了将近十年,当初搬进来时才刚上大学,现在四舍五入也三十岁了。当年被雨淋湿发出哀叫声的小小虎爷,现在也变成体格健壮的虎斑猫。早云庄是两层木造建筑,尽管经过岁月的洗礼,外观依然没变,静静地座落在住宅区中——说不定是旧到有改变也看不出来了。
虎爷依然趴在马缔的肚子上,起不了身的马缔躺在地上拉了拉日光灯的开关线。为了方便躺着时也能开灯,马缔把天花板日光灯的开关线加长到几乎垂在杨杨米上,他称之为「懒人线」,线的末端绑着金色铃铛。马缔轻轻摇晃,虎爷被铃声吸引,离开了马缔的肚子,他趁机起身。
房间点亮后,马缔对着屋里叹了一口气。仔细看过一遍,衣服和日常杂货用品全塞进收纳柜里,房间里称得上家具的只有放在窗边的一个小书桌。整面墙都是书架,却还有许多塞不进架上的书在榻榻米上堆得到处都是,一部分甚至因叠得太高而倾倒,毫无居住品质可书。
事实上,马缔的藏书不仅放在自己的房间,早云庄一楼的每个房间都被占满了。
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租房子。空房增加的速度就像一鼓作气从枝头掉落的枫叶,目前只剩马缔一个房客。唯一的好处是,马缔可以把书搬到隔壁、以及再隔壁的空房间。连房东竹婆都无法抵挡书本的攻占,不得不从一楼最靠近楼梯的房间撤退。
竹婆人好又和善,开开心心地搬上二楼。
「多亏小光钉了许多高达天花板的书架,替早云庄安了不少梁柱喔!这下就算地震来也不用担心了。」
但也因为这些梁柱的重量,让早云庄的地基渐渐下沉,不过马缔和竹婆都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房东竹婆没有特别提,房客的神经又超级粗,于是马缔始终只付一个房间的租金。
就这样,马缔的书堆满了一楼的每个房间,竹婆则使用二楼的所有房间,两人悠哉地在早云庄生活。
如果房间多少反应出居住者的内心世界,那我就是饱藏词汇却无法运用、被厚灰尘层层覆盖的乏味之人。
马缔从置物柜里拿出一包酱油口味的「渣晃一番」远食面。他在附近折扣商店买了一整箱,价格便宜,却是十足的仿冒品。袋子上的说明写着:煮沸五百公升的水、放入面条至化开即可,可随个人喜好加入蛋、葱、火腿等食材。五百公升的水怎么想都太多了,但因为说明写得一本正经,很得马缔的欢心,最近常吃的就是这箱渣晃一番。
手里拎着速食面,拉开有点卡的房门,走向共用的厨房。虎爷也一起跟了过来。木头地板老旧不堪,每走一步就会发出船上甲板似的轧轧声。
马缔打开流理台下方的柜子,翻找着虎爷的鱼干时,二楼传来了声音。
「小光,你回来了吗?」
「是,我刚刚回来。」
回头仰望,二楼走廊尽头处,可以看到竹婆探出部分身躯,正望着楼下的厨房。
「我卤菜煮太多了,刚好要吃晚餐,你一起来吃吧!」
「谢谢竹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缔一手拿着泡面,一手拿着鱼干袋上了楼梯,虎爷跟在后面。
竹婆的起居室最接近楼梯,约三坪大,隔壁房间是寝室,再隔壁则是客房。虽说是客房,但因为几乎没有人来拜访竹婆,那里便成了置物间。
两个楼层都有厕所,但二楼没有厨房、浴室及洗衣间公共空间等,格局反而显得舒适精巧。窗外的空地,是个视野很好的晒衣场。这块空地要称之为阳台或露台也不是不行,但因为是木头搭建而成、没有上漆,宛如一大片没有栏杆的木板,严格说来只能算是晒衣场。
「打扰了。」
脱下拖鞋,进入竹婆起居室的马缔顿了一下,窗外的晒衣场上摆出了芒草和麻糟丸子。
对喔,今天是中秋月圆之日。我还没适应环境的改变,季节却不停歇地更替着。
吃了一些马缔手中的鱼干后,虎爷对着满月尚未出现的夜空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