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入学考试,顺利升上大学。遗憾的是,大学四年让荒木体认到自己不是当学者的料,但没有浇熄他对编辞典的热情。大四时小学馆出版的《日本国语大辞典》,更坚定了这个梦想。
那是一套共二十册的大部头辞典。耗费十余年岁月编纂,收录约四十五万则条目,据说参与制作者多达三千人。
我这个穷学生根本买不起——情绪激动的荒木仔细端详着大学图书馆里一字排开的《日本国语大辞典》。这部由众多人投注热情和时间完成的辞典,静静地立在满布灰尘的图书馆书架上,像是浮在夜空的月亮,散发出澄澈的光芒。
既然我当不上名列辞典封面的学者,说不定可以试试看另一条路——编辑,协助制作辞典。无论如何我都想编辞典,耗尽我所有热情和时间也在所不惜的,就是辞典。
荒木以此为目标积极找工作,最后进入大型综合出版社玄武书房。
「从那以后,我就一路编辞典到现在,转眼已过了三十七年。」
「咦?已经这么久了啊!」
「是啊,第一次和老师见面,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您的头顶可是茂盛得很。」
荒木看着坐在对面的松本老师,松本老师放下用来写「用例采集卡」的铅笔,像鹤一样瘦长的身形笑起来时微微颤抖着。
「荒木,你的头顶不也平添了不少『霜白』吗?」
乔麦面正好端上桌,中午时段的店内坐满了上班族,荒木和松本老师一言不发默默地低头吸着面条。松本老师用餐时,依然仔细听着店里电视的声音,一听到不常见的单字或奇特的用法,立即动手写在用例采集卡上。荒木和平常一样,总是留意着松本老师的手。深怕老师太专注于用例采集卡,错把铅笔当筷子来夹面,或用筷子写字。
吃完荞麦面,两人喝着冰麦茶歇息片刻。
「老师的第一本启蒙辞典是哪一本呢?」
「大槻文彦的《言海》,祖父留给我的。当我知道这本辞典是由大槻先生一个人费尽辛苦,独力编纂而成时,我幼小的心灵可是感动万分。」
「感动之余,您也偷偷查了情色相关的词汇吧?」
「没有!我才不做那种事。」
「是吗?我刚才说,我的第一本辞典是国中收到的《岩波国语辞典》,其实啊,当时有关情色的词都被我翻遍了。」
「不过,那是一本极正派、高雅的辞典,你应该很失望吧?」
「没错。我记得我忍不住想查『老二』这个词,但释义里只写着『排行第二』……老师想必也查过吧?」
「呵呵呵。」
午休时间即将结束,店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客人,荞麦面店的老板娘为客人添加麦茶。
「我和老师一起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聊到对辞典的回忆。」
「我们编了不少辞典,每做出一本,立即又被增订及改版工作追着跑,连悠闲聊个天的时间都没有。《玄武现代语辞典》、《玄武学习国语辞典》、《字玄》,每一本都有聊不完的回忆。」
「无法协助老师完成最后一本辞典,真的很抱歉。」
荒木双手轻放在桌上,深深地低头致歉。正把用例采集卡束起来的松本老师难掩失落,难得稍稍拱背、松懈下直挺挺的身子。
「你真的不能晚一点退休吗?」
「荣辱升沉,我已经无心恋栈。」
「约聘的也没关系。」
「如果状况允许,我会尽量抽空到编辑部……但内人的情况实在不怎么稳定,一直以来我几乎都把时间花在辞典上,至少退休之后,我希望能多陪陪她。」
「这样啊!」松本老师不由得低下头,强忍着失望,刻意表现出开朗态度,以理解的口气说:「嗯,这样想也对,今后轮到你扶持太太了。」
让老师失去动力的编辑,真是失职。荒木抬起头,试着鼓励松本老师。
「老师您别担心,我退休前一定会找到年轻有为的人才,接替我主掌辞典编辑部,并全力协助老师,推动我们规画的全新辞典。」
「辞典的编辑作业和其他书籍出版品或杂志都不同,是非常特别的领域。他得很有耐心,应付小细节时不会厌烦:他得能够沉浸于文字世界,又不能太耽溺;更重要的是得有宽阔的视野。我怀疑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年轻人。」
「一定有的。如果全公司上下五百多名员工都没有适合的人选,我也会跟同业挖角。老师,请您继续待在玄武书房协助我们吧!」
松本老师点点头,平静地说:
「我能和你一起编辞典,真的很幸运。不论你再怎么努力找,今生再也找不到跟你一样优秀的编辑了。」
荒木听了不由得哽咽,激动地抿紧嘴唇。和松本老师一起埋首书堆和校稿的三十几年岁月,宛如一场美丽的梦境。
「真的很谢谢您,老师。」
新辞典的计划才进行到一半就不得不离开公司,心中满是遗憾,辞典可说是荒木的全部。
但同时,荒木内心也升起了迫在眉睫的使命感。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荒木在松本老师的脸上看到落寞,以及对未来的不安。
我身为辞典编辑部的一份子,应该要完成期盼已久的新辞典编纂作业,没想到却事与愿违。我必须找到一位和我一样,不,要比我更热爱辞典的人来接手才行。
为了老师,为了使用语文和学习语文的人,更为了深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