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著同为国王候补的魔女。
缇娜夏率先注意到异状,目不转睛地回望著拉纳克。
像是要随时起身、看清什么般──其他魔法师看到魔女异样的眼神,不由得冻结了。但她只是以沉稳的声音问道:
「拉纳克?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拉纳克缓缓眨了眨眼睛。不知不觉间,他的额头与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他感到体内残留著一股恶寒,彷佛不慎触碰到某种不祥之物。拉纳克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还是不行呢,我好像还身在梦中。」
「这不是梦。」
「我知道。」
不管是从前的国家已经灭亡,还是经过四百年后决定建立新的国度,都是现实。
只不过,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忘了某件事。他有种预感,那对他而言或许是难以切割的情感。
拉纳克向从前的少女询问。
「艾缇,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
缇娜夏不知何时又将视线移回书上。乌黑长发垂落至地板,那副模样莫名地像是一轮盛开的花。魔女的美貌令人心醉神迷。拉纳克看到完全长大成人的她时,感到既开心又寂寞。
拉纳克注视著她,轻轻挥了一下手。见国王指示旁人回避,在场的魔法师们立刻匆匆退出大厅。只剩两人独处后,拉纳克改以明确的说法说道:
「就是四百年前的事。我们最后在一起的那个夜晚。」
这是两人再会之后,至今都没提及的话题。缇娜夏被这么一问,显得有些诧异。她犹如猎豹般以优美的姿势缓缓起身,望向拉纳克。
「怎么现在才问这个?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我不会忘的。」
即使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唯独这件事他不会忘记。拉纳克记得很清楚,当自己切开少女纤瘦的腹部时,她那既惊愕又恐惧的表情。无论是之后的悲鸣、啜泣,还是令人心痛的哀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是相对地,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抱持著什么感情俯视少女?这份情感已在朦胧而漫长的沉睡中磨耗殆尽,至今都回想不起来。
「我认为你在生气,所以很在意。」
「我没生气。」
她立刻回答,然后像在表示要结束这个话题般,再度将视线移回书上。
见她明显拒绝谈论这件事,拉纳克只好改变话题。
「你认为靠强大的力量压制,有办法消除争端吗?」
「我想这是有可能的,但没办法解决根本上的问题。」
「但或许能拯救现在身处不幸的人们。」
「嗯。」
没办法顺利整理思绪,拉纳克不禁以手指按著额头。他自己也隐约察觉到,或许是因为过于漫长的沉眠,导致记忆与人格等方面都有断裂。他忍受著自己即将消散的感觉,凝视眼前将成为自己新娘的女人。以单一个体而言,她拥有著大陆上最强大的实力。
「艾缇成为魔女后,没想过要做这种事吗?」
「没想过。毕竟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就算有人会死也一样?」
「人总有一天会死。况且,我若是作为抑止力介入世界,或许会扼杀人类的思考。」
这句话昭示著她近乎完全不干涉的原则,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显得极为冷酷,然而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拉纳克只知道那名对任何事物都很温柔的少女,不禁又升起落寞的心情。
「我打算做的事情也只是一厢情愿吗?」
「嗯。」
「真冷淡啊。」
「你别问就好了啊。」
魔女说完后笑了出来。然后她收起笑容,换上严肃的表情。
「可是拉纳克找了我,我才能稍微介入塔伊利与魔法师之间的争斗喔。」
「艾缇。」
「所以谢谢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这么说后浅浅一笑,看起来很开心。如果她的这张笑容是真的,那究竟什么才不是真的?
拉纳克也跟著莞尔一笑。
「只要你开心就好。」
为了斩断连锁的悲剧,就必须在某处引发某件事,而现在就是采取行动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仰望天花板。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会保护好你。」
即使全世界都忌讳她的魔女身分,至少还有自己站在她身边。否则她就会和孩提时代一样,只能孤单一人吧。拉纳克像是要说给自己听般,反覆说著。
「我会保护你的,艾缇。」
彷佛唯独这点是他历经四百年也未曾消失的感情。
即使她已不再是年幼的少女,这份感情也不会改变。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