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场嘴角扭曲,用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如此说道:
「这可真是惊人。这不就跟单机版角色扮演游戏的剧本一样吗?应该没有方法能从麻痹状态里恢复过来才对……这种事还真的会发生啊……」
但他的声音已经无法传达到我意识里面。这时我只感觉自己所有感情都已经烧尽,仅有不断往绝望深渊掉落的感觉包围着我。
这么一来,我所有努力的理由都消失了。
不论是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回去现实世界、甚至是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全部消失了。过去因为自己力量不足而失去公会同伴时,我就应该了断自己的生命。这么一来,我就不会遇见亚丝娜,也就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让亚丝娜不能够自杀——我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如此轻率的话来呢。我根本完全不了解亚丝娜。像这样——心里开了个空虚大洞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够活得下去呢……
我默默凝视着亚丝娜遗留在地板上的细剑。接着伸出左手,一把将它抓了起来。
拚了命凝视这把太过于轻巧又柔细的武器,希望能从它身上找出任何亚丝娜曾经存在过的纪录,但上面什么都没有。不带有任何感情闪烁着光辉的表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主人的痕迹。我就这样右手握着自己的剑,左手握着亚丝娜的细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带着那段两人短暂的共同生活记忆,到同样的地方去找她。
感觉上背后似乎有人在叫着我的名字。
但我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是用力举起右手的剑朝着茅场杀去。踉呛地走了两三步之后,将剑刺了出去。
看见我这已经不是剑技,甚至连攻击都称不上的动作,茅场脸上出现了怜悯的表情——他用盾轻松地将我手中的剑弹飞之后,右手长剑直接贯穿我胸膛。
我毫无感情地看着金属光辉深深刺进自己身体里。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想法。有的,只是「这么一来就什么都结束了」这种无色透明的超然领悟。
在视线右端可以见到我的HP条缓慢地减少。不知是不是因为知觉加速仍未停止,似乎可以清楚地见到HP条上消逝的每一分毫血量。我闭上双眼。希望在意识消失那一瞬间,脑袋里能浮现着亚丝娜的笑脸。
但就算闭上眼睛,HP条也仍然没有消失。那可怜地发着红色光芒的条状物,以确实的速度逐渐缩短。我可以感觉到至今一直允许我存在的,那名叫系统的神祇,正舔着舌头等待着最后一刻到来。还有十滴血。还有五滴血。还有——
这时候,我忽然感觉到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烈愤怒感。
就是这家伙。杀了亚丝娜的就是这家伙。身为创造者的茅场也不过是其中一分子而已。撕裂亚丝娜肉体、消除她意识的,是现在包围着我的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系统的意思。就是那一边嘲弄着玩家的愚蠢,一边无情地挥下镰刀的数位死神——
我们究竟算是什么?被SAO系统这个绝对不可侵犯的丝线所操控的滑稽人偶吗?只要系统说声「好」就能够存活,它喊一声「去死」,我们就得消灭,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吗?
像是要嘲笑我的愤怒似的,HP条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视线里一个小小讯息浮现了出来。「Youaredead」。「死吧」这个由神所下达的宣告。
强烈的寒冷入侵我全身,身体的感觉逐渐稀薄。可以感觉到大量命令程序为了分解、切割、侵蚀我的存在而正在我身体里蠢动着。寒冷气息爬上我的脖子,入侵到头脑当中。皮肤的感觉、听觉、视觉,什么都逐渐离我远去。身体整个开始分解——变成多边形碎片——然后四处飞散——
怎么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我睁开自己眼睛。看得见。还可以看得见。还可以看到依然将剑插在我胸口的茅场。还有他那充满惊愕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知觉的加速又再度展开了,本来应该在一瞬间被实行的分身爆散过程,现在感觉上进行地相当迟缓。身体轮廓早已变得朦胧,每个部位的光粒都像要裂开般逐渐掉落消失,但我仍存在着。我仍然活着。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尽全力吼着。一边吼一边进行对系统、对绝对神的抵抗。
只是为了救我。那么爱撒娇又害怕寂寞的亚丝娜,都可以奋力股起自己意志力来打破不可能恢复的麻痹状态,奋不顾身地投入无法介入的剑招里了。我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地就这么被打倒呢。绝对不可以。就算死亡已是不可逃避的结果——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
我握紧了自己的左手。像将细线连接起来般夺回自己的感觉。这让仍有东西残留在手上的触感重新复苏。亚丝娜的细剑——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这把剑里的意志力。能够听见她要我加油的鼓励声。
我的左臂超乎常理的慢慢动了起来。每往上抬起一点,轮廓都会产生扭曲,模块也跟着粉碎。但是这动作并没有停止。一丁点、一丁点地耗费自己的灵魂将手向上抬。
不知道是不是傲慢反抗要付出代价,猛烈的疼痛贯穿我全身。但我仍咬紧牙关持续动着手臂。仅仅数十公分的距离感觉上却如此遥远。身体彷佛被冷冻似的冰冷。全身只剩下左臂还有感觉。但冷气也开始急速侵蚀这最后的部位了。身体就像冰雕时的碎冰般不断开始散落。
但是,终于,闪烁着白银光芒的细剑前端瞄准了茅场胸口中央。这时茅场没有任何动作。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消失——略微张开的嘴角上浮现了平稳笑容。
一半是我的意识,一半是受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引导,我的手臂挺过了这最后的距离。茅场闭上眼睛承受这无声息刺进自己身体的细剑。他的HP条也消失了。
一瞬间,我们就维持着这种贯穿彼此身体的姿势伫立在当场。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抬头凝视着上空。
这样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