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你跑了过来。那时候看我那个样子,只有你愿意接近我。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肯定不知道的。就是因为不知道,你才会跟我道歉。不过,我是真的很开心。」
「可是……我不知道你是在指肾上腺素笔,老师和我爸也骂了我……」
「你会不知道我是在指肾上腺素笔,也是没办法的事。那时我也才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当初如果大家都知道我的体质,或许状况就不同了。有老师骂你?谁?导师吗?什么时候?」
「导师……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我被大骂。」
「好意外喔!老师他有来医院探望过我,但我没有感觉到他在生你气啊!你说是在等救护车的时候,老师有可能只是太心急了而已。遇到紧急状况时,很多人的嗓门都会变大,不是吗?」
被道下这么一说,有人也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然而,有人极度不愿意回想那天的事情。看见有人一直垂著头不动,道下加重手指的力道敲打桌面。
「我很生气耶!」
有人抖了一下肩膀,眼前的星冰乐里的吸管也跟著滚动了一下。
「当然了,我不是在气那天的事。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火大。」
有人保持面向下方的姿势,胆颤心惊地只抬高视线偷看道下。
道下的目光如钉子般刺来,像是打算把缩成一团的有人直接钉在原地。
「我是在生气你擅自决定了我的人生。」
「……我没有……」
道下没有给有人辩解的机会。
「你有。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你说无可挽救的伤害。我刚刚忍不住打断你的话,你是打算说『害你受到无可挽救的伤害,我真的很抱歉』对吧?我是说在合理推测之下。」
道下的推测完全正确,有人只能点点头。道下又叹了口气,跟著叼住焦糖星冰乐的吸管前端,噘著嘴巴喝了一口。
「川嶋同学,你从那天之后就没再去上学,对吧?正确来说,应该是隔一天你有上学,但后来提早离开,在那之后就一直关在房间里。这些我都听说了。你爸妈第一次来致歉时,跟我说的。」
道下的语调没有变得激动,但也没有特别压低声音。「关在房间里」五个字深深扎入有人的心头,四周的目光也紧接在后地化为尖刺一一射来。以如坐针毡来形容有人此刻的状态再贴切不过了。然而。道下完全没有顾及有人的感受。
「我有去上学。坦白说,挺难熬的。一开始,大家的脸上都写著『那个在体育馆变得很恶心的模样晕倒过去的同学来了』。大家想必都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我懂的。我也不想被人看见那模样。不仅如此,跟现在比起来,我那时候说话根本就说不清楚。因为这样,让大家觉得更恶心。可是,我还是每天都去上学。我没有提早离开,也没有默不吭声,更没有关在房间里。呵呵,真是好笑。」
有人抬起头。道下抬高有著美丽曲线的下巴,脸上浮现带著挑衅意味的微笑。
「我心里在想如果你一直因为那天的事而走不出来,就一定要跟你说我其实是心存感激。不过,来到这里后,我发现有更想说的话。我要说了喔?」
道下的脸上虽然带著微笑,但眼底冒出熊熊怒火。
「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不要硬把我拉进去当你的所谓无可挽救的同伴。或许你觉得那天改变了你的人生,所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会说无可挽救,就表示你认为那天害得你永远失去只要正常过日子下去就能够得到的未来。你也深信我的言语障碍会拖累我一辈子,对吧?很抱歉,事实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没有软弱到会因为这种事情,就颓废失志到让自己的人生走样。」
道下让看似柔软的脸颊凹陷下去,一口气喝光焦糖星冰乐后,发出「咚」的一声把空杯放回桌上。
「我每天都好好地在过日子,也有很多想挑战的事情。我没有一丝一毫觉得自己没救了的想法。可是,你却妄下断言认定我也跟你一样失去了未来。这样的态度非常失礼,简直就是把我当成了死人。你可不可以不要擅自宣判别人死刑?」
店里的客人都在看有人,道下也是。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就好像光芒聚集到放大镜一样。聚集过来的光芒发出滋滋声响,在有人的身上烧了起来。有人的身体被烧破一个洞,使得一直紧缠住有人的思绪不放的核心部位暴露出来。
——根本没有未来。
有人一直抱著这样的想法,这确实跟已经死了没什么两样。
「你想要妄下断言没问题,但拜托放在你自己身上就好。我可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在被道下的气势压倒之下,有人问了一个问题:
「……你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之类的吗?」
「我从小就一直想当同步口译员。我以前在纽约时读了米原万里(注14)的散文,在那之后就没有改变过梦想。」
同步口译员。那是必须靠嘴巴说话的工作。部分发音不清晰的问题要怎么解决?有人这么替道下担心著,但道下依旧抬头挺胸面向前方。
「没有人要求我,是我自己想当同步口译员,我当然不可以退缩。虽然有部分发音不清晰会带来阻碍,但我相信我的动力会胜过阻碍。」
没想到道下是一个如此坚强的女生。道下转学进来后有人还没有好好跟她接触过,就迎接了那天。的确,有人明明没有完全掌握道下的为人,却擅自认定道下也跟著他一起被夺走了未来。
「我来猜猜看好不好?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后面好像有几个人在你家。应该是有亲戚聚集到你家吧?毕竟那时候刚办完告别式。然后,电话被保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你没有跟亲戚聚在一起,而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