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那起事故后,直到九月下旬,他才有办法出去小酌一杯。
事故当天,勇作也跟加藤在大宫喝酒。对勇作来说只是相隔一个月的再次见面,但对加藤来说,已经是睽违五年的重逢了。难怪他会觉得勇作都没变。
「算是吧。」说完,勇作用啤酒杯跟他乾杯,以此当作问候。
真是睽违已久的愉快时光啊。在那之后,依子依然没有回来,他在公司里也显得格格不入。就算自己不在,这世界依然能顺利运转吧──这个事实日复一日地掏空了勇作的心。
在这段充满肃杀氛围的日子里,像这样和朋友放松自在地聊天的时光,实在让他无比感激。正因为两人从学生时期就一直同甘共苦走来,他才不必顾及无谓的自尊。他们的关系好得不得了,不管多么没用或低级的事情,他们都可以张口就说。所以勇作当时才会不小心喝太多,被卷进那起事故当中。
跟加藤分开踏上归途时,已经过凌晨十二点了。虽然喝醉了,他却没有像事故当天一样选择坐电车。
回到家后,优季不知为何在客厅里看电视。她难得会这么晚回家。优季转过头对他说:「你回来啦,已经很晚了耶。」
「你还好意思说很晚了。这个时间回家干嘛?」
「这里是我娘家耶,有什么关系。」优季不服气地嘟起嘴说道。话是没错,但这么晚了还不在家里,老公不会念你吗──勇作连忙把冲到嘴边的这句话吞了回去。要是勇作主动提起女婿的话题,感觉就像接纳他的存在似的,让勇作一肚子火。
「我们吵架了。」
反正就是那样吧。难道优季要在他点头认定这门婚事之前,就想提离婚吗?这让勇作有些五味杂陈。一想到优季居然会跟这种说离就离的男人结婚,他就更火大了。
「每次都因为这种小事跑回娘家,离婚也只是迟早的事。」
勇作故意说得酸溜溜的。他以为这么做优季就会顶嘴,谁知道优季竟目瞪口呆地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我不是跟老公吵架,是跟妈啦。」
真是意外。毕竟母女俩每次都连成一气,感情好得不得了。
「我跟妈说,差不多该回家了吧,她却说不想回来。我问她真的离婚也无所谓吗?她居然说这是我出的主意。我听了气得半死,就跟她大吵一架。」
看来依子的意志非常坚定。勇作现在还留著那张还没盖章的离婚协议书。老实说,勇作仍无法下决定。他一回到家依子就擅自离家出走,确实让他非常生气,但他无法想像往后的人生中没有依子的陪伴。一到关键时刻,男人这种生物就会变得软弱不堪。
优季好像不会只站在母亲那一边,这让勇作有些意外。优季跟光靠一张纸就跟他形同陌路的依子不一样,两人的父女关系会持续到死亡那一刻。跟当事人相比,优季这个独生女或许能用更冷静、充满危机的心态掌握目前的状况。她说,只有我才能让整个家再次凝聚起来。
居然让怀有身孕的女儿如此担忧,老实说,勇作感到很愧疚。
但如果依子不回家,这件事就毫无进展。勇作无话可说,默默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将双手环在胸前。
「爸失踪的时候,妈真的很担心你。她担心到晚上都睡不好,茶不思饭不想。她虽然再三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但她那时候还病倒住院。」
勇作不禁抬起头来。这件事他当然无从得知。
「事故发生后过了好几个礼拜,都打听不到爸的行踪。但毕竟还有公司的事要忙,在那之后,妈就拚命想守住爸的公司。可是她对经商一窍不通,诸事不顺。所以我才教她化妆跟穿搭技巧,想说至少要先将仪容打理好,才能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依子以保证人身分来到警察局的时候,因为外表实在差太多了,勇作第一个念头就是怀疑她外遇了。勇作根本没想到背后有这样的原因,也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
「尽管如此,经营状况还是不如预期,客户们也都接二连三取消合作,真的快要走投无路了。但那个时候,我们在那起事故的被害者家属互助会上遇到一个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勇作有些疑惑。
「我记得是个叫佐野峰昴的人的女朋友。她叫真夏,是佐野峰的妈妈带她过来的。她大我一岁,常常用充满希望的口气帮妈加油打气。她总说『别担心,他们一定会回来』、『我的男朋友绝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所以他一定会带著那些人马上回来』。」
原来是在研究所集合时,那个完全没跟勇作对上视线的年轻男孩。他想起那个男孩确实也说过「想回到过去」这种话。或许在这五年的岁月里,他和女友的关系也出现了什么问题。年少时期的恋爱总是如此。应该没几个女孩子会为一个音讯全无的人痴痴等待五年吧。
「公司状况岌岌可危的时候,其实也多亏了她,我们才能变成DN重工的子公司。她爸爸是DN重工的社长,她似乎去替我们交涉了。当然,是因为他们买下牧SOLUTION的技术,我们才能加入他们的体系,但没有她从中牵线的话,光靠我们几个根本就扯不上边。」
竟然擅自将公司并入大企业──当时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被愤怒冲昏了头。
勇作终于可以站在久候的亲人立场,重新看待这一切了。对勇作来说,转瞬间就过了五年之久。但对依子他们来说,这五年来始终被不安的情绪折腾,连他能不能回来,是生是死都不晓得。
虽然他老是摆出被害者的姿态,但真正的被害者,或许是这些苦苦等待的人。这段看不见终点的时间充满忐忑,感觉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难怪依子会发脾气。没想到会在这种因缘际会之下和DN重工合作,之后得跟那个叫真夏的女孩好好道谢才行。但如果她跟昴已经分手了,那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勇作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可是,在爸爸你们失踪后的隔年夏天,真夏就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