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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道歉?」
她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到头来我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个爱哭鬼流泪,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会再拿油豆腐皮来的。」
我笑著说,她扭捏了好半晌,才点头。中间还数度抬起手臂擦眼泪。
「你回村子后要怎么办?你有办法躲起来不被任何人找到吗?」
她点头。
接著,她缓缓举起手,指向山路的前方。
「那里是村子的出口?」
她点头。
「谢谢,那我走了。」
她最后一次拿起铅笔,在素描本写下:
「我一直 想变成 人类」
后面还接著三个字。
「下次见」
那瞬间,不知何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太鼓声,声音出乎意料地接近,而且听得出声势浩大。
她挥手催促我赶紧离开村子。我甚至来不及收素描本,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没多久,山路到了尽头,我跑上铺著柏油的国道。
当然,她没有跟上来。
5
我走了整整半天,才回到自家所在的城市。时间已过正午,熟悉的街道立刻将我拉回日常生活。那一刻,至今发生的一切忽然像是一场苍白的谎言,而我的影子,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普通人影。
后来爸妈痛斥我一顿,还强迫我去医院检查,印象中发生了好多事,但我记不清细节,只知道那年夏天的尾声爷爷死了。表面上是病死的,但真相不明。葬礼在那个村庄举行,我没有去参加。村民好像要求绝对不得让我进入村里。
其后光阴飞逝,我对那个村子的记忆也日渐淡去,直到今天才终于又想起一切来龙去脉。不──更精确地说,我终于把自己身边发生的好几起离奇死亡,跟那段记忆串联在一起了。
那个夜晚,她留在村子里。不过之后,她是不是离开村子来城市找我了?证据就是,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下次见」。对她而言,那就等同于要再碰面的约定吧?
她肯定就是造成我周围那些人死亡的真凶。
况且现在回头细想,那些与我有关的死亡,都有一个令人耿耿于怀的共同之处。
像是跟我要好的那位高中同学,当时我们正在角逐大学推徵的名额;或者是压榨我、害我过劳的那个上司,甚至是在杂志连载上赢过我的漫画家。
由于他们的死,我的人生变得稍加顺遂。至今我从不曾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人,但仔细思考就会发现,在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上,我常因某个人的猝死而获益。
想必是她为我做的。
她一直待在我附近,在关键时刻出手帮我。
可是一想到那些不幸离世的人,我就高兴不起来。过世的漫画家对我从来没有任何恶意,失去对方的才华也是这个世界的损失。我必须凭实力获得连载的机会才对。尽管我曾暗自希望对方去死,但那不过是一时在心底泄愤罢了。
无论有什么理由,杀人都是不可饶恕的。就算对方是死于一种只要「一看见就会死去」的诅咒,如果是刻意为之,那就算是一种杀人。
而她毫无疑问是有意的。倘若再把那些无意间杀害的对象也算进来,譬如哥哥、公寓的邻居等等,牺牲者的数量就更多了。
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这么做是犯罪?
在她眼中,杀一个人或许就跟摘一朵花没什么两样。送出那朵花,可以讨别人欢心,下次就会想再去找另一朵更能让对方快乐的花朵。
那么她看到别人死去时为什么会哭呢?
还不如乾脆笑著杀人,我才能够认定她就是妖怪。不管是外貌或各方面言行,她实在都太像人类了,所以我才会一时迷惑,以为她说不定拥有近似于人类的情感。
杀人是不对的。
继续放任不管,未来还会继续出现其他牺牲者吧?如果跟我越亲近就越有可能看到她,那么最危险的人就是妻子了。对现在的我而言,妻子是最后的希望。我绝对不能失去她。
我必须要将缠在自己身上的诅咒解开才行。
再三烦恼之后,我决定去一趟那里。
此刻我能做的,或许就是设法让她回归原本的土地吧?如果她真的在我四周出没,那只要我去那座村子,她应该也会跟著去。
我坐上车,朝爷爷的村子开去。
出发时天色还很明亮,抵达村子时却已几近黄昏了。光凭记忆开车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跟心力,而且我没料到村子发展神速,田埂都铺上了平整的柏油,原本的田地则盖了一间大型超市。只不过停车场到处都是空位,可见有些本质或许仍旧没有改变。
我在超市买了一大袋油豆腐皮,回到车上,小心翼翼沿著渠道开。当年的小河已不见踪迹。
在大时代的洪流里,就连时光彷若静止的这个农村也逃不过逐步现代化的命运。说不定她是因为居所被剥夺,遭村民赶出去,才会来找我的。
在遥远山脉后方的大片晚霞,色彩十分艳丽。
我下车,不抱多少希望地沿著渠道向前走。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