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月光斜斜射进屋内。
出现在那里的是「晃晃妖」──她。
看起来跟之前碰面时并无两样。
「你怎么跑来这里?」
我跑近她,小声询问,同时窥视外头的情况,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别说外面了,连家里都没人在。
她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我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拿来平常用的那本素描本跟铅笔。
递给她,她动手写字。
「都是我害的,对不起。」
她好像认为是自己害我被关在这里。
「不是的,你没有做错什么。」
我望向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依然漆黑而清晰。
「不过你居然能找到这里来,半路上没有遇见别人吧?」
我发问后,她只是点头。难道爷爷他们正在举行的仪式只不过承袭传统的做法,实际上没有半点效力吗?
虽然感激她把我从仓库里放出来,但我没地方可去,看来也只能先在这里待到爷爷他们满意为止吧?
我得去拿一些食物来,还有几本书,才有办法打发时间。结果在爷爷回来前,我还是没办法自由行动。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我向她道谢,「但看起来还要花上一段时间,事情才会结束。你最好快点逃到安全的地方。」
她抗拒地摇头。
「摇头也没用,你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他们不晓得会怎么对付你。」
太鼓声不知何时业已停歇。回头一看,篝火正逐渐朝山顶聚拢,漫长的仪式终于要迎向终点了吗?
我最好在爷爷到家前回到仓库里。
我去了一趟厨房,她安静跟在身后。我在黑暗中翻找冷藏室里的食物,取出不需烹调就能直接吃的火腿及小黄瓜,顺手把油豆腐皮递给她。她当场就大口嚼了起来。里面有一罐没开封的麦茶,我决定一起带走。
再回到我房间,把刚刚搜刮来的食物一股脑塞进背包。看样子仪式应该快结束了,万一我还得在仓库里关上几天,靠这些就能过活了。准备万全。
我背上背包,走出家门,绕过主屋,朝仓库走去。
仓库的门还开著。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
仓库前站著那个年轻男人。他正从大门缝隙察看里面的情况。想来是因为仓库门开了,他察觉情况有异就过来看看了。男人战战兢兢地窥视里面。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霍然转向这边。
下一刻,他双眼瞪得老大,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看到「晃晃妖」了。他发狂似地摇晃头部、奔跑,重重撞上仓库的墙壁,倒在地上。男人摔倒后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手脚不停挥舞,恐怕是他的大脑认定自己正在逃跑,身体没能跟上现实情况。他如同醉汉似地摇摇晃晃站起身,又立刻跌回地上。
就不再动弹了。
我转向她。看见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似乎是最受到惊吓的那个人。过了片刻,她摀住嘴,浑身发抖,开始无声啜泣。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
我心里只剩这个念头。
「走吧。」
我拉起她的手就跑,那种触感简直像是抓住一团空气,不可怕,心里反倒有股骄傲油然而生。
跟她一起,我跑得比平常还快。在黑夜的月光中全力奔驰,全身舒畅地连懊恼与后悔都拋诸脑后了。只要逃得远远的,肯定能找到一个适合跟她长相厮守的好地方。盛夏晚风沁凉如水,令我不禁萌生这种错觉。
身后篝火遍布的那座山已逐渐远去。我们在山里不停向前跑,距离暑假待的那个村庄已经非常遥远了。
尽管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了些,就回城市去吧。应该也不是走不到的距离,何况我现在跑得这么快。
不过她忽然停下脚步。
我自然跟著停下来。
在高耸杉树林立的山路上。
「怎么了?」
我递出素描本,她写字回答。
「我出不去」
「出不去?你出不去这个村子吗?」
她点点头。
定神一看,她身体的灰色似乎变淡了,我几乎都能透过她看见背后的月亮。
「你离开出生的地方就会消失吗?」
她摇头。摇头是代表不对,还是不知道?我无从判断。
「那我们就要分开了呢……」
我说完,她又摇了摇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又放慢速度走了一段山路,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这样下去你会消失。」
她低头看自己的模样,轻轻点头。
又在素描本上写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