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头。关于一看到她就会死掉的这个现象,我一直很想询问本人的看法,只是这个疑问总不免透著责怪她的意味,令我踟蹰不前。
我们依旧不太能沟通,需要藉文字达意时,就必须透过素描本。她写一个字就要花上好一阵子,我每次都得耐著性子等她写完。
结果,我跟她一起度过的时光,有一大半都在教她写字跟用词。
暑假只剩下差不多一周时,我教了她一句话。
「这是道别时要说的话。」
我在素描本写下「再见注1」。她知道几句打招呼的用语,却不晓得该如何道别。每次都是临到黄昏,一言不发就消失在山里。我一直暗自希望她至少能先讲一声,让我知道她要走了。
「再见。」
她拿起铅笔描我的字。
「啊,不过『再见』有一种从此不会再见面、很落寞的感觉。这个比较好。」
我翻到素描本下一页,思考片刻,才又写下「下次见」。
「我们道别时,要讲这个。」
「说再见,就不会再见面了?」
她花了好久写下这几个字。
「嗯,再见这两个字本身,没有期待下次再碰面的含意在。」
「我们还能碰面吗?」
「大概吧。」
暑假就快结束了,到时我就必须回到城市里。
我们还会碰面吗?
天色一寸寸暗下来,她在素描本写上「下次见」。原本她总是一到该回去的时间就突然离去,只有今天特别留下了只字片语。
「好──下次见。」
我朝她往山里走去的背影扬声说道。
4
隔天,悲剧发生了。
我早就决定所剩无几的暑假都要跟她一起度过,只可惜事与愿违。我一如往常朝小河上那座石桥走去,没注意到身后跟著一个村民。
回想起来,那一天她周遭的空气晃动似乎比平常更加剧烈,或许正是她察觉到其他人的缘故。
我挥手,朝她走近时──
身后一段距离的地方,传来了奇异的惨叫声。
我回头,一位脖子上挂著毛巾的中年男性,站在田边看向这里。不,他目光对准的多半是我身后的「晃晃妖」。那位男性脸色发青,双眼盈满恐惧,神情与哥哥死去时一模一样。
「喔、喔喔……」
男性艰难地哀嚎,双膝著地,顺势趴倒在地上。
我立刻跑到他身旁想帮忙,但他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死了。
这男人是谁?
恐怕是村里的人。但我从没见过村民来这里。他搞不好是恰巧看到我往这边来,想提醒我「别走太远」,或者是对我的举动产生好奇,才跟在我后面过来的?
结果,他不幸看到「晃晃妖」,死了。只要看到「晃晃妖」就会死,这个传言原来是真的。
我才刚开始怀疑一看到她就会死的诅咒肯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一直希望是搞错了……直到此刻亲眼见证一个人死去的瞬间,我才第一次理解到,「晃晃妖」真的跟我属于不同的世界。
我放著那位男性倒在原地,赶回石桥。
她还怔怔站在原地,哭到身子发颤,一边用右手拚命擦去泪水……她似乎对方才发生在眼前的那一幕深感绝望。
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难过吗?
那不是简直和人类一样吗?
「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柔声安慰。
到底是什么没关系呢?一个人死了,村子肯定会爆发一场大骚动。我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人死去的事实,没办法轻易蒙混过去的。就算把他的尸体藏在路边,那位男性的家人迟早也会发现,事迹没多久就会败露。
我在脑中思索对策时,远方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一辆轻型卡车正开过田地的另一头,是那位男性的朋友吗?
我顿时明瞭,结束的时刻已逼近眼前了。
「你现在立刻跑得远远的。」我对她说,「快去一个没有人类,大家不会排斥你的地方。」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头垂得低低的,一个劲地抹眼泪。
「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我不晓得她能理解我的意思几成,我只能从那头灰色长发轻微的摇晃,来判断她此刻的心境。
她蓦地蹲下来,用手指在地面上写字。跟平常一样毫无章法、丑不啦叽的几个字。
「下次见。」
我点头,她转身跑走了。
我一回爷爷家,就蹑手蹑脚从院子溜进房间。家里静悄悄的。我回房后,就窝在棉被上,一副整天都待在房里的模样,随手画些图打发时间。实在太安静了,一切祥和到彷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