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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又依依不舍地瞧了一眼牵牛花,才往小屋走去。
他的语气彬彬有礼,不过想说什么就一股脑说个不停、毫不顾忌他人这一点,真的跟汐音很像。
弓子暗忖,遇见波留这件事,还是别跟其他人说吧?就装成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毕竟跟老板娘有约在先。
「喂!」
背后响起粗鲁的呼唤声。震荡早晨清冽空气的那道鲁莽声音,早已听惯了。
回过头,果然看见汐音站在那里。
「你扫完了吧?今天要去采山菜喔!」
在睡莲庄工作的日子,快满一个月了。
弓子后来没再遇见波留,只有那间小屋前迎风作响的风铃,证明他住在里头的事实。
汐音对弓子的态度则越来越嚣张。可能是掌握住相处的距离了,或者波留说的「害羞」消除了,他现在就是跟弓子混熟了,言行很随意。不过当事者似乎认为自己只是在提点后辈的工作。
「在你可以笑著打招呼前,我都不会认可你。在那之前,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继续照顾你。」
弓子也渐渐了解汐音的脾气。他只是看起来冷漠,其实很爱照顾人,对小细节吹毛求疵,个性却又满散漫的,一堆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他身上。看似神秘,其实很单纯。说好听点,就是性格表里如一。说不定就是太爱讲话了,不小心连一些原本不想讲的事也都说溜嘴,才会显得没有心机。
打扫露天浴池时,弓子问汐音:
「汐音,你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吗?」
「应该是吧。」水蒸气垄罩住他的身影,「我不太懂凡间的事,也喜欢这里的生活。」
他常讲「凡间」这个词。
「你没有梦想吗?将来想成为什么之类的。」
「没有。」
「没有吗?」
「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想变温柔。」
弓子顿时沉默了。
汐音的目光穿透白茫茫的水蒸气,注视著弓子。
「可恶,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笑。」
「你是在开玩笑吗?」
「哈哈。」
汐音只是笑了几声带过。
从他的个性来推想,大概既是在开玩笑,也是真心话吧。啊啊,真是个难搞的家伙。有够麻烦的,弓子却也被他复杂独特的性格勾起一丝兴味。
「那你呢?有想做的事吗?」
汐音反问。
弓子的答案一直都是同一个。
但她故意假装想了十秒钟,才开口:
「没有,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你是大学生吧?如果对将来没有盼望,还念什么书?你活著是为了什么?往后的人生还有好几十年那么长,你打算一辈子漫无目的地浪费时间吗?我说你呀──」
啰嗦。
弓子把汐音的话当耳边风。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一直沉浸在回忆里走不出来是不行的。因此当初才会决定跨出舒适圈,来到这里。只是一个人的内心也没办法说变就变,弓子自身也无能为力。
死去的男友热爱天空。最初是夏天的积雨云引发了他的兴趣。他是觉得瞬息万变的云朵很神秘吧?以前两人常一起仰望天空,他会一一介绍多种云朵的形状。高三时,他不知道该选有气象学系还是环境学系的大学,犹豫了好久。最后他选了环境学,而弓子也追随他进了那所大学。
自己可能一直缺乏自主性吧?才会在失去他之后,连仰望天空的理由也随之失去了。
「不管怎么说,总有什么愿望吧?」
汐音追问到底。
弓子打从心底感到绝望,回答道:
「硬要说的话……」
「硬要说的话?」
「我想见他。」
好想跪在地上痛哭一场。
不过弓子终究忍住了这股冲动,是因为汐音在旁边?还是因为无论悲伤有多么深刻,时间正逐渐抚平了伤口?
弓子讨厌那样。
那不就像自己打算忘掉他一样吗?
那天夜里,弓子又做了那个梦。
梦境却跟平常略有出入。
长得望不见尽头的阶梯湿答答的,水不断从墙壁渗出,在阶梯上积成一滩滩小水洼。或许由于水面的反射,煤油灯的光线看起来在四周不停缓缓晃动,让漆黑的阶梯显得更加阴森。阶梯上方传来「轰、轰」有东西在旋转的声音,而且似乎越来越靠近。弓子顿时害怕起来,跑下阶梯。
脚边的水越来越多,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溅起水花。
下面的阶梯积水可能更多,旁边墙壁崩裂的程度也益发严重,但又回不了头,甚至自己都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