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子坦率应声,汐音却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让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我都能料想到你肯定会不小心伤到脚,搞得鸡飞狗跳的。」
弓子觉得他言下之意就是把自己当蠢蛋,正要回嘴时,又决定不说了。细思他的用意,才发现这可能是他另类的体贴方式。
真是难以理解的个性。
「里面还有上次剩的,我们先把这些捡一捡拿过去。」
汐音点亮一旁的老旧煤油灯。天色已相当昏暗,这盏灯让工作容易多了。
汐音从一个黑漆漆的洞里掏出大量木炭,弓子则负责把木炭装进麻袋里。
装满两袋后,一人提著一个袋子回到本馆。厨房里,厨师正忙著烹调,弓子跟汐音把麻袋摆在厨房的角落,避免干扰到他们工作。这样一来,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到住宿客人吃完晚餐前,都不用再干活。
弓子正想回自己房间时。
「欸,喂。」
汐音叫住她。
站在木板地面的昏暗走廊上,可以看到厨房透出来的光线,也能听见里头厨师大声沟通的声音,然而走廊却安静地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彷佛寂静正一点一滴地在此沉淀似的。
「你都没表情呢。」
「是吗?」
弓子冷淡回应。他那句话既唐突又莫名其妙,没别的回法了。
「不管是工作、回应我、跟我顶嘴、跟女侍她们聊天或跟客人打招呼时都是……甚至是哭了的时候,都是同一种表情。对,就是现在这个神情。」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弓子对汐音兜圈子感到不耐。
「你看,就连现在不爽,表情也没有变化。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吧?」
弓子倏地摀住嘴。尽管这么做就等于承认了他的话,但她克制不住。
「至少在客人面前要想办法微笑啊。」
汐音还没说完,弓子就转过身,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多管闲事。
弓子丢下汐音,独自走远。
那一晚,相隔许久,弓子又做了那个梦。
走过那座如往常一般幽暗又好似没有尽头的阶梯,与他重逢,却还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一直背对著自己。
梦里的他,在那一晚,依然拋下她一个人远去。
5
弓子的一天,从大清早打扫玄关开始。
她手拿扫帚跟畚箕,先扫过屋里玄关前的脱鞋处,才把一路延伸到外头停车场的碎石路清理乾净。夏季高原的早晨,就连杂草看起来都闪闪发光。
忽然瞥见有人待在屋旁的阴影处,弓子好奇地多看了几眼。这么早,还不到住宿客人出来活动的时间,是员工吗?
她绕到屋子后方,一个穿著浴衣的男性蹲在那里,正在欣赏庭院里的牵牛花。
这个人之前也见过。是上次在小屋外面,长得像汐音的那个人。
「啊,早安。」
他注意到弓子,站起身,有礼地鞠躬。
弓子也跟著一鞠躬。
「你是这阵子跟汐音一起工作的新人吧?」他说,「汐音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你都待了这么多天,可见你的忍耐力很强。他有些地方比较难搞……别看他那副德性,我认为他其实是因为性格胆小又害羞,才会故意摆出一副浑身是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毕竟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跟外界接触──」
他的声调温柔沉稳,只是一开口就没完没了。此时,弓子发现到一件事。
两人不仅容貌相似,话多这点也很像。
「对了,忘了先自我介绍,我是汐音的双胞胎哥哥,我叫波留。」他报上名字摘掉眼镜,「这样应该就像了吧?我们虽是双胞胎,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身体不好,因此从脸色跟身材应该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话说回来,尽管我是哥哥,也不过就是比他早那么一点点出生到这个世界上而已,其实也不是差了很久,只是既然从小就被叫哥哥,自然就会萌生一种责任感──」
两人果然是兄弟,而且还是双胞胎,应该是同卵双胞胎吧?实在太像了。
弓子简单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波留重新戴好眼镜,「最近旅馆四周都很乾净,我就想应该是有新人来了。原来就是你。跟我想像的一样,你很漂亮。」
波留神色自若地赞美弓子,脸上没有一丝害臊,和善地微笑著。
「波留,你住在那间小屋里?」
「对。可能有人警告你不要谈论那间小屋,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屋没有特别的秘密,就是我住在里面而已。」
这个意思是,老板娘想要隐瞒的正是波留的存在吗?抑或只是不希望其他人去打扰他疗养身体,才禁止众人靠近那里?
波留露出沉稳的笑容。
「对了,你最近是否做了噩梦?真的很不可思议,大家来这间旅馆就容易做梦,只是不见得会是些美梦……万一你做了噩梦,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