币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此起彼落,听见这声音,男人发狂似地大笑。
反正到了明天,又会有另一个人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经营这间酒馆,没什么好在意的。
「是说,你要故意放那个人在外面乱晃喔?」
男人喀噔、喀噔地晃着椅子这么说。
嘴上说杀了所有人,他却放过了其中一个人,也就是刚才跟青年收买了情报的斗篷男子。
「一般不是应该那个吗?知道咱们首领的秘密就不能留你活口……之类的?」
「你还不是没杀他?」
「因为贵族小哥太难预测了嘛——!」
男人跷在吧台上的后脚跟把桌面踩得咚咚作响,一个人兴奋得不得了。
遮着双眼的青年罕见地同意了男人的话,他喝着现在已经再也不会动弹的店主调制的最后一杯酒,回想起那道高洁又优雅的微笑。
他们这些精锐盗贼称作「贵族小哥」的人物,给人的印象悠哉从容,脑中却总是转着教人眼花缭乱的思绪。即使说那人真能看透一切也不意外,是个只消一句话就能策动百人、掌握千机的人物。
他的思考到底遍及哪里,又有哪一个人的哪一项行动不可或缺?如果说就连意图谋害他的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预料之中,那么即使临机应变、见招拆招也无法击溃他。想看透这个人实在太难了。
「这方面你最清楚嘛,就交给你啰!」
锵锵!男人说着猛地张开双臂,直接被青年嫌烦似地打落下来。
不过,青年同时也有点佩服,还真亏坐在他旁边这个像个傻子一样笑个没完的男人能够作出这个结论。本来这男人可是个放弃思考,行动和发言都不经大脑,毫无理由就杀人,还在杀戮之后笑着说好有趣、好有趣的家伙。
「这种人不是满多的吗?该说是复仇者吗?不过知道首领真实身份的人还满稀有的喔?」
「是没死透的家伙吧。」
「所有看过首领的人都被杀掉了嘛。」
他们两人是同一位兽人的手下。
兽人摆动着红发挥下的剑刃,专精于断绝对手的性命。他阴沉锐利的目光总是盈满对对手的嘲讽,嘴边浮现着扭曲的笑容,看起来却百无聊赖。盗贼事业对他来说只是打发时间,他不会为此甘冒暴露身份的风险。
毕竟那可是以正常的理性游走于狂人与常人的界线之间,享受其中乐趣的恐怖存在啊。
「有段时间首领很喜欢故意放走猎物,让他们去叫军队之类的来吧,可能是那时候的家伙。」
「对喔!」
那很好玩呢,男人咯咯笑得合不拢嘴,因笑意而扭曲的双眼转向隔壁的青年。
「不过啊,你也未免……」
原本仅以后脚支撑、被男人晃来晃去的椅子,在他丝毫不打算放缓速度的状态下恢复到正常位置。椅脚砰的一声砸上地面,声音在安静的酒馆里回响。
男人凑过去,像在端详对方似地把脸颊搁在吧台上,一只手朝着青年伸去。
「太多嘴啦!」
下一秒,一把小刀出现在那只手中。
男人的动作熟练迅速,青年才刚从玻璃杯上抬起脸,刀刃已经咻地划过他眼前。玻璃杯的上半部被锐利地切断,切下的玻璃哐啷掉在吧台上。
酒水从缺角的玻璃杯里流出,沾湿青年的手。
「你想死就自己一个人去挑衅首领啊?不要拖我下水!」
刚才那名男子为了寻求情报,一路找到青年这里来。
不知那家伙怀恨了几年,但岂止是盗贼团的首领,他连周遭的人物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当然,就连站在目标身侧的那位气质高雅的冒险者也不例外。
毫不迟疑地回答了贵族冒险者相关问题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名青年。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一定会往最不妙的地方下手。
「好冰。」
青年低声说完,濡湿的手一甩,顺势将玻璃杯扔了出去。
玻璃杯砸上他们正前方排列着酒瓶的架子,哐啷一声碎了一地。青年掩在头发后面的双眼,转向了现在还把脸颊搁在吧台上的男人。
「所以才说你不懂得察言观色嘛。」
「啰嗦,装乖的家伙。」
遮掩在刘海底下的双眼弯成两道笑弧。
青年把湿答答的手往吧台上一抹,在光洁的木纹上留下几道水痕。他瞥了桌面一眼,站起身来。
既然喝不到美酒,他也犯不着待在这种充斥血腥味的地方。
「如果贵族小哥只想悠哉地过安稳和平的日子,他根本不会把首领纳入自己人的圈子里啊。」
「所·以·咧?」
「就是要你稍微问候他一下的意思啦。」
青年浅笑着说完,穿过此刻空无一人的酒馆,往出口走去。
男人跟在他身后,一边拍着手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边高声大笑,仿佛表达出他由衷感到趣味又愉快。
「不愧是贵族大人!那个人常常笑,所以我好喜欢他喔!」